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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显然有关注父皇平日的所作所为,他所答的话,正是皇帝日常用人的风格。

另有一番话,太子本犹豫要不要说,他见父皇心情颇佳,壮了些胆气,索性说了出来,道:“用臣正如修建楼台亭阁,贤臣为基底,贤臣伍壮,楼阁才能稳固;忠臣如外墙顶瓦,可替房内遮风挡雨,往往身死命陨也不惜;能臣如楼中高柱,最是安逸也最是瞩目,凭的是本事撑着房梁。”

果不其然,太子话音刚落,座上皇帝的喜色便淡了几分。

皇帝把其他人谴了出去,色厉辞严道:“朕同你说过,你身份不凡,身肩大任,理应把心思放在权术上,而不是放在这些旁门左道的消遣上……它甚至算不得是个消遣。”

太子有个癖好,便是观赏钻研宫中的亭台楼阁,甚至自画图纸,让底下人在兴龙宫里搭建起来。

他曾向工部要了各色建筑的图纸,也曾派人出宫,替他前往各地采风。

只不过这些事都被皇帝给按了下来,朝中大臣只能听闻些风声,而不知虚实,不敢妄加揣测。

皇帝语气放软些许,道:“不是朕想苛责你,待你身为国君之时,若是明晃晃地有所偏爱,身边臣子投尔所好,周边番夷供尔所喜,届时你还能否守得住这泱泱大朝?”玩物丧志不可取。

太子的头又低垂了几分,应道:“儿臣明白父皇的苦心,知晓错了。”

皇帝又道:“既有忠,便有诡,既有能,便有庸,既有贤,便有奸,你方才所答,还是太过安逸了些,眼光窄了。”皇城之内,京官不过数百上千人,可比外头复杂多了,皇帝接着说道,“若单纯只是诡臣、庸臣、奸臣,那也不难处置,难的是奸中带能,庸里有忠……你若是连其秉性都参不明白,又如何驭驶?”

语气虽然严苛,但确有几分深思熟虑在。

皇帝身为庶出皇长子,当年能斗过周皇贵妃和楚王,绝不是仅靠河西派的支持而已。

太子在底下端端听着,不敢插话。

皇帝问道:“刘瑞此人能而不贤,闽地作乱多年,明知如此,你可知朕为何还要派他接手福建布政使的位置?”

太子这次不敢贸然应话,思忖了半晌,才应道:“能者虽不贤,身居困境之下,为了一己安危,也会想方设法稳住局势,稳住了局势才有破除困境的可能。而委派忠贤而无能者任之,容易揣着一份‘好心’,把水搅得愈发浑浊,空口无力,最后只能以死谢罪,于民并无好处。”

“正是这样的道理。”皇帝颔首道,神色恢复了几分,又叮嘱道,“你不是想不明白,而是常把心思撂在了别处,回去后好好把心思收一收,平日里多琢磨琢磨朝中的这些事。”

“儿臣谨听父皇教诲,不敢有违。”

“你先回去罢,朕下次还会再问。”

“儿臣遵命。”

燕有政退下时,瞥见了父皇案上的棋盘,上头摆着残局,眼里流露出些许落寞之色,又很快掩了起来。

他退到门口时,父皇的声音又传来,道:“等等,还有一事。”

太子折返回来,恭听之。

“政儿,除了方才所说的忠贤能、诡庸奸,你以为家臣又当如何用之、驭之?他可比奸臣还要凶险。”

此话一出,太子立马跪地,兢兢道:“儿臣不明父皇何意。”

父皇年才五十余,说不上正值壮年,却也不是年高,东宫太子岂敢养什么家臣。

“你不必紧张。”皇帝说道,“方才忘了给你提问题,现下补上……这是朕下回见你时要考校的问题,回去后好生考虑罢。”

“儿臣遵命。”

太子退下时,神色疑惑凝重,很是复杂,不知是佯装的,还是确实如此。

看着儿子退出离去的身影,皇帝叹了口气——伯渊仲涯给的一番好心情,没到半日,又被自己搅得神伤。

皇帝切实经历了,所以愈是相信皇家亲情是奢望。

眼带落寞的不止太子而已,当皇帝翻开伯渊的书信、燕承诏的密奏,想起太子方才的敬而远疏、答话时的小心翼翼,他的眼底也透露出落寞之色。

好一会儿后,萧内官从外头回到御书房里,皇帝已经收拾好了心绪。

皇帝“突发奇想”道:“诶,自打裴博士入国子监后,朕是不是就没在见过他?”

萧内官愣了一下,没转过弯,一时没想起这位裴博士指的是谁。

皇帝没责怪他,笑笑解释道:“是伯渊仲涯之父,裴秉元。”

萧内官一下子想了起来,应道:“回陛下,景川世子辞官教书后,确有些年头没入宫了。”

国子监教谕、博士入宫次数本就不多,加之裴秉元平日里带着监生们外出历事,更是如此。

皇帝已经忘了裴秉元辞官折子上写了什么,却清晰记得满篇的爱子情深。

萧内官见皇帝有些踌躇,便建议问道:“要不老奴出宫一趟,宣世子进宫面见?”

皇帝“嗯”了一句,立马又道:“宣他进宫与朕叙叙旧事,这几年在国子监,辛劳他了。”话语越多,越是欲盖祢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