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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庙又陷入了沉默,在黑暗中等待实在容易耗尽人的耐心。

穆君桐正准备站起来活动活动身子时,秦玦忽然开口问:“那你不杀那些追兵,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这个问题奇奇怪怪的,穆君桐否认道:“当然不是。”

“我不是告诉过你吗,滥杀无辜是不对的。”她强调道,“就算不是无辜的,我也没有私自审判的资格。”说到这里,又想起了刚才自己突生的邪念,有些不自在。人们的成见是座大山,若明知一个人注定会犯罪,提前审判他是否有错呢?这似乎是个哲学问题。

秦玦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语气很是轻松:“那你如果杀了他们,哦……我是说,杀了无辜之人,你会怎么样?”

可能雷雨声和黑暗让人放松,容易营造出一种利于谈心的氛围,穆君桐没太介意,随口回道:“我不会滥杀无辜。”

“嗯……”秦玦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语调古怪,好像心情很好的样子。

穆君桐暗道不妙,总感觉他诡异的脑回路一定会引向不好的事情。

正当她准备再细细说明外加威逼恐吓时,垂头思索的秦玦忽然问:“若是像我之前那样呢,别人想要杀我,而我还手呢?”

他语气又恢复了常态,一幅懵懂孩童认真请教的样子。

正当防卫?穆君桐被他的思路带跑,不由得开始思索这个问题。时空局办事人员不属于这个时空,随意介入很有可能引起巨大的波折,产生蝴蝶效应。况且介入时空本就不对在先,哪怕是正当防卫也不可以,因为如果他们不来,人家就不会攻击,也就不会被反杀。道理听上去很绕,一言以蔽之就是,除了任务对象以外的任何人都不可以动。

前几年违反了这个规定的人员现在还在时空管理局的监狱里蹲着呢。

这个解释起来很麻烦,穆君桐只是道:“会受到惩罚,道义的、律法的惩罚。无论怎样,我都将会背负罪孽。”

雷声轰鸣,秦玦很轻地重复了一遍:“背负罪孽。”

他的声音被暴雨声压过,像燃烬了的香线烧出的烟,轻而易举地消散在空气里。

然后他便不说话了,头侧到一边,好像在思考着什么,手指无意识在地面轻点,一幅心情很好的样子。

或许是穆君桐防备之心太重,恶意揣测秦玦,她总觉得这个小混蛋一定没想好事儿。

于是她半是认真,半是威胁地盯着秦玦道:“你也是。无论如何,我会守在你身边,牢牢盯着你,你别想迈出警戒线半步。”

这话不仅没能威胁到秦玦,反而让他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笑容。

他语气乖巧道:“姐姐,别这样想我。”

呵。穆君桐心想,我可知道你一生的行事轨迹,你还在这儿装呢,那就装吧。

跟反社会人格的人对话真是让人烦躁,穆君桐不耐烦地起身,回到大门梁上蛰伏。

到了后半夜,急促的马蹄声从暴雨中传来。

有人粗暴地破门而入,刀被雨水洗得锃亮,在黑暗中格格不入。来人裹挟着浓厚的血煞气,几乎要将庙门掀翻。

然而这股气势并没有维持太久,伴随着清亮的响声,一把接一把的刀接连落地,刀面反射带来的光点消失,黑暗如怪物,眨眼间吞噬掉来人。

“是谁?!”来人忍不住大声呵问。古人对神鬼总有敬畏之心,站在庙内,光是自身的恐惧就已让他们战斗力折半。

闷声响起,有人重重倒地。

如手串断裂,珠子依次落地,挨着他的人也跟着倒地,一个接一个,连一丝反应的时间也没有留。

“是人是鬼——”最后一个字还没说清楚,首领也倒在了地上。

穆君桐不知道从哪儿轻飘飘地跃出来,优哉游哉道:“当然是人了。”

她将首领翻过来,秦玦本以为她要补刀,却见她忽然伸手探入男人的衣领。

没有预料地,秦玦瞪大了眼睛。

穆君桐左摸右摸,什么也没摸到。想黑吃黑的她在内心里暗自嫌弃,这杀手也太穷酸了吧。

她又检查首领的袖口,抬起他手臂的时候刚好摸到了他手臂肌肉,她挑眉,还顺手“邦邦”拍了两下。

秦玦面色变得很复杂,他压着眉毛,嘴角不自觉地撇了撇。

在穆君桐准备摸男人另一条胳膊的时候,他突兀地开口,语调有些沉:“为了不留痕迹,这些杀手身上不会留下任何可以证明他们身份的东西。”

“钱也不会证明他们身份啊。”她奇怪道。

秦玦沉默一瞬,看她的目光不由得带上了审视的味道。这个人为何连这些也不明白,一点儿也不像组织培养出来的杀手,他缓缓道:“钱当然能,万物皆有踪迹。”

穆君桐不免有些丧气,见秦玦坐在那里一幅没事干的样子,立刻使唤他道:“你过来,搜身。”

秦玦一点儿也没感到惊讶,他走过来,耐心地将杀手搜身。

穆君桐环住手,像雇佣童工的恶毒老板娘:“哪儿都别放过,鞋底也搜搜。”

秦玦僵硬抬头,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她。

“咱俩一穷二白的,就指望搜出点钱吃饭住店了。”她有理有据,“如果不是有我,你能对付这些人吗?”

秦玦盯着她不说话,他没忘了自己要装模作样的打算,但此时此刻实在是装不下去。要他去脱那些人的鞋……还要翻找?

他忍了再忍,也不知道在心里怎么说服自己的,终究还是低下头,把首领的鞋脱了。别说,还真在鞋垫里翻出了布币。

暴雨倾盆,夜色如墨,但秦玦的脸色比夜色还黑。

搜完所有人以后,他把搜到的银票和铜板叠一起,放在穆君桐准备的布匹上,然后忍无可忍地冲到了庙外,用雨水把手冲了足足两刻。

雨水四溅,身上的衣裳难免会被打湿。

穆君桐坐在石台上,劝道:“你身上也不干净呀,又是血又是灰,就不要嫌弃——”

话没说完,蹲在庙门口的秦玦就转头冷冷看了穆君桐一眼。

那眼神好像在说,“你不嫌弃你去摸啊。”

没想到居然被刺激得暴露本色,穆君桐没忍住笑了起来,还在劝:“你身上受了这么重的伤,当心着凉了。”她身上的药不多,总不能全给他用了吧。

不过说实话,秦玦这身体素质可真够好的,伤成那样还能说能走,再加上本身又是个能忍的性子,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像重伤的模样。

如果是穆君桐受了这样的伤,别的不说,高烧就能拖死她。

秦玦听她在后面说话,一声不吭,用黑漆漆的后脑勺表达自己不想说话的心情。

等他回来的时候,脸色有点发白。

穆君桐没睡,枯坐着等天亮,而秦玦似乎是在等她睡觉,坐在她身边,好几次偷偷瞥他。

“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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