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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说着话,秦玦师门的少年郎们终于追上,都还未从刚才的事情中缓过神来。

岳言山很是惭愧,红着脸对穆君桐道歉。

穆君桐怎么可能怪他,郡尉掌军事,不是一般人能得罪的。

一番劝慰后,众人散了,穆君桐和秦玦往城中小院走。

从他们追上来以后,秦玦便一言不发了。本来今夜为他庆贺生辰,他瞧着应该是开心的,但出了酒楼便阴沉着脸,看来是在为那个小冲突感到不快。

穆君桐不愿生事,害怕秦玦将小冲突演化为大冲突,不断大量眼神,惹得秦玦不得不侧头看她:“做什么?”

穆君桐只好问:“你还在想刚才那事儿吗?”

秦玦微微蹙眉,将眼神错开:“不是。”

管他回答如何,穆君桐都会顾虑,所以她只能道:“摩擦常有,就是一件小事而已。严格来说,受欺负的是我,和你无关,就算你同门瞧见了,也不会觉得你怎么样,毕竟连岳言山也不敢轻易得罪,何况是你呢……”

明明是在分析此时与他无关,秦玦却听得不耐烦起来,打断她:“你想说什么?”

穆君桐哑然。

才逃难那会儿,穆君桐为赚取路费,带着秦玦入府冲喜。入府后,有人用言语羞辱二人,转眼那人就溺死在池塘里。此事一直是无头悬案,穆君桐不知道秦玦是否在里面出了力,虽然觉得秦玦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又实在找不出线索,只能将此事压在心头。

如今这个情形让她忽然忆起此事,心中有些不安。

她就快走了,不希望在走之前秦玦惹出乱子让她卷入麻烦。于是她道:“我只是怕你会一时气恼,冲动行事。”

秦玦停住脚步,看向她,脸上似乎浮现了一个讥诮的笑容:“你认为我会怎么做?”

“我……”穆君桐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他。

秦玦虚了虚眼睛:“你认为我会因为此事杀了他?”

他的语气明明是在说笑,穆君桐却能敏锐地察觉出下调谑的阴鸷。一阵寒意涌上心头,穆君桐垂眸:“之前的事,我权当不清楚,不明白,但……这是郡尉,一旦动了,伤的是根本。”就是这么现实,有些人死伤,不值一提,有些人死了,却会引起动乱。

秦玦沉默地看着她。

他感觉到了她对于混乱的抗拒与排斥,这一瞬间,他极为不解。

无论是否出于什么目的,郡尉必须死。屠杀郡尉,掀起兵乱是在计划之中的事,没有人可以阻拦。

他很想说,有些人如腐肉,必须得剔掉。毒已入骨,必须刮骨疗毒,虚幻无实的平和终究是短暂的。

若是曾经的他,一定会开口嘲讽穆君桐的小谨慎,不屑她对平和的渴望,但或许是今夜喝了些酒,又被酒楼里的笙箫吵得头昏,他几次张口,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明白,一旦开口了,这些时日的和睦一定会被击溃。

秦玦避开她的眼神,说了句违心的话:“我明白。”

话音落,穆君桐如释重负地笑了。

她就是这么愚笨,即使被骗了这么多次,仍旧选择相信他的话。

秦玦胸口陡然变得闷堵,他不明白这是什么感觉,指尖泛寒,有些心神不宁。

有一股直觉在告诉他,让他止步,否则什么也握不住。

但他从不相信直觉,他只信自己的理智,信卜筮结果,信认定的事。一切躁动不安的情绪,都是令人痛苦的,是需要切断的干扰。若被之困扰,他和那些尘世庸人有什么区别呢?

穆君桐安心了,步伐也轻盈了不少。

二人踩在安静的石地上,踏着破碎月光往家走。她肩头放松,觉得一切都在往好方向发展。时空线稳定了,自己可以回家了,秦玦也很听话,不作恶。

可惜自己走了,也不知道谁还能在他耳边给他洗脑。

脑海里滑过许多人的影子,穆君桐第一反应是想起了殷恒,但旋即她就否定了。殷恒想要秦玦改变不假,但这个人太过神秘,穆君桐看不懂,只明白他不是出于本心让秦玦改变,目的不纯粹。

论起纯粹,穆君桐不由得想到方含章。这个人同秦玦命运有着多次交集,想来缘分不会终于此。

她这么想着,忽然听到身旁的秦玦问:“你在想什么?”

穆君桐脱口而出:“我在想方含章——”说到这儿,察觉不对,即使住嘴。

秦玦却没有放过她,用极其极其平淡的口吻问:“想他?”

穆君桐赶忙纠正:“我是想他这个人的品性,天性淳厚,热肠古道,又是医者,有好生之德,你或许应多和他接触接触。”

听到穆君桐如此称赞方含章,秦玦的眸里蕴起一汪沉墨,他不解,这种蠢人怎么能担得起她用如此的语气谈论。

她夸赞、欣赏,甚至还有将他视为同道的友善。

她是永远不会用这样的口吻谈论自己的。

秦玦咬紧牙关,隐有同感,胸腔泛起灼烧感,像被谁扔了快酸臭的破布进去,扭曲纠缠,绞得他浑身难受。

他开口,语气不见任何异常:“你很欣赏他?”

穆君桐坦坦荡荡,用打趣地口吻道:“算是吧,若是你能向他性子靠拢一些,我可要日日感谢上苍了。”

她丝毫没察觉秦玦的心头翻腾的躁郁与杀意,毕竟秦玦表现实在是太正常了,他连沉默也没有,自然地接着问:“什么性子?”

穆君桐愣了一下,完全没有想到秦玦会问这个问题,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她转头:“当然是善良的性子。”

秦玦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

善良?原来愚蠢可笑是善良。

他从来就不分善恶,也从不在乎善恶。穆君桐对他的期望,终究会落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