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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玦几步就走到中央最高的桌案旁,那是他平日见臣下的座位。

他浑身懒散地往桌案前一坐,拍拍身旁:“坐这里。”

即使穆君桐不是古代人,她也清楚地明白这不合规矩。

她面上流露出的犹豫被秦玦捕捉,他直勾勾地看着她,语气戏谑:“你是想离他们近一些?”

穆君桐连忙否认:“我只是觉得不合规矩。”

秦玦发出一声冷哼:“你还在意规矩?”

穆君桐无奈,只好坐到他身旁。除了在意规矩以外,她还有一个顾虑,那就是两人坐一起的画面会很古怪。

秦玦对这方面不敏感,她却下意识感到别扭,毕竟她能清楚地划清过往与现在这个秦玦的界限。

二人并排而坐,实在有些亲昵过头了。尤其是现在没了母子名头,秦玦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帝王,她坐在旁边,在外人眼里肯定是要生出些不清不楚的误会。

很快,外面传来传唤的声音。

有人垂头躬身缓步靠近。

跨过殿门,他行了个规规矩矩的大礼。

穆君桐既惊讶,又觉得不出乎意料。

先来的人,是衡元。

秦玦把殿内侍立的寺人都撤下了,空荡荡的大殿只剩下三人,极其安静,只能听到衡元恭敬的拜见。

话音落,秦玦并未让他起来,而是用一种不大不小,足够衡元听到的声音对穆君桐道:“这些年他来求过我好几次,叫我让你入土为安。”

穆君桐有些错愕,听到他这般说,下意识朝衡元看去。

一直恭恭敬敬的衡元也没有忍住,小心翼翼地抬头朝上方抬头。

他知道这样不敬,但他还是压不住自己心头的震动,他太想知道是否有人真的可以起死回生,太想知道穆君桐是否真的活过来了,

在和穆君桐视线撞上的那一刻,所有的疑问都有了答案。

这就是她,如假包换,做不得假。

衡元的变化也很大,他看上去成熟了太多,蓄了胡须,乍一看,丝毫没有当年那个灿烂少年的影子。

他眼里有激动,也有难以置信的惊喜,但却没有当年那种痴心迷恋了。

六年的时间,足够磨灭对一个人的动心,何况是一个死人。他自然是十分记挂穆君桐的,但那份少年独有的倾慕早就随时间淡了,他已不是少年,自然无法维持少年才会有的热烈爱慕。

面对一个死人,再多的情绪也只会转化为怀念。

穆君桐分不清这些,秦玦却看得一清二楚。

这也是为什么衡元来求他时,他并未发怒。他可以忍受知恩图报的人,却不能忍受假惺惺的痴情人。

他抬抬手,让衡元起来,转头对穆君桐介绍衡元的近况:“如今他可是衡家的家主。”他不情不愿地夸赞道,“勉强也算能够胜任。”

穆君桐点点头,对衡元投去一个稍显生疏的微笑:“真是年少有为。”

这就年少有为了?秦玦听得耳朵痒,簇起了眉头。

而在一侧坐下的衡元终于消化了穆君桐起死回生的事实,听到穆君桐说话,连忙行礼道不敢。

这一下倒是有当年那个羞涩少年的模样了。

秦玦明明年岁不大,却用一种老成的口吻回忆过去:“若当年你没有救下他,他也没有今日。”

这就让穆君桐没法接话了,她只好尴尬地笑笑。

谁知下一句话更让人尴尬,他幽幽道:“我记得,他说要报恩,想要娶你?”

殿内气氛陡然凝滞。

穆君桐的笑僵在脸上,而衡元更是诧异地看向秦玦。

这一抬头,就看到了穆君桐胸前那个极为显眼的项链。

衡家是世家大族,作为家主的衡元见识不会太浅,一眼就辨认出了项链的来历。这一看就是郢国巫女才能拥有的,而秦玦的生母,郢国的女公子,就是一位巫觋。

电光火石间,他想到了年少无知说过的胡话。

当时以为秦玦与穆君桐真是后娘继子,以为秦玦有烝报婚的心思,现在看来,或许并非年少胡话。

衡元心头震动,连忙垂头,回答秦玦的话:“都是年少无知的胡话罢了。”

秦玦懒洋洋地把玩着桌案上的杯盏,跳到了另一个话题:“你如今还未成婚,是心有所属了?”

衡元呼吸乱了半拍,不知秦玦合意,连忙垂头思索。

“并未。”

秦玦把玩杯盏的手一顿:“哦,那你想娶什么样的女子?”

没头没脑的问话让衡元心头怦怦跳,他下意识抬头朝穆君桐的方向看去。

秦玦微微眯起眼。

很快,衡元收回目光,摇摇头:“臣未曾想过。”

秦玦变得不耐烦起来,他讨厌这个拖泥带水的衡元。他既想让衡元做那个穆君桐可以心有牵挂的血祭之人,又觉得若是衡元还存着曾经的爱慕心思,未免恶心过头了。可是若他没有那些心思,随便找个貌美的家世子不一样吗?

他烦躁地蹙起眉头,把手里的杯盏随意往桌案上一丢。

大抵是情爱之事本就令人作呕吧,为了让血祭更强,他不得不忍受这种恶心的事,耐着性子替穆君桐挑选合适的人。

他转头看向穆君桐,直入主题:“你觉得呢?”

他这份忍耐至极几欲作呕的模样,不像是在替穆君桐挑选,而像是在替自己挑选一样。

穆君桐自然不会依着他胡来,连忙压低声音道:“我当年也只是觉得他性情直率,以长辈的目光看待他,现在也一样,我是万万没有那种心思的。”

她凑近耳语,姿态有一种不合适的亲昵,秦玦隐约还能闻见她发丝上的花香味,莫名其妙地,他周身的杀意忽然就褪尽了。

他挑挑拣拣的,谁都看不起的样子:“也是,当时他衡家有些小钱,不看这个人,单单看衡家,也勉强凑合吧,但是现在你又不缺——”现在她不缺钱了,因为他足够有钱。

这个想法闪过,古怪又别扭,秦玦匆匆闭上嘴,跟吞苍蝇一样将后面的话吞下,神色不太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