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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君桐无语了,什么军规,是谁说将军还带姬妾的,明明就是路上不想放自己去找刁玉呗。

他又像才想起来一般:“不过殷恒说最近会下雨,天气阴冷,还是在营帐呆着吧。”意思就是说能不去找刁玉就别去。

穆君桐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反而意外地问:“殷恒也来了?”他不是国师吗,她还以为需要时刻守在都城。

秦玦放下手里的事,朝她看来:“你很关心他?”

穆君桐:“……我只是随口问问。”

秦玦把头转回去,云淡风轻地挑拨离间:“嗯,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少和他接触。”

穆君桐呵呵一笑:“不是什么好东西还能当国师?”

秦玦回了句:“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我还是能当皇帝。”

对自己倒是很有自知之明,穆君桐说不过他,放弃。

既然殷恒也来了,她逃跑的几率便更大。她打探不出来秦玦的行踪动向,殷恒总能知道一些。

接下来的日子,她一直试图找到殷恒,但行军的时候秦玦在身边守着,停下整歇的时候她又不知道殷恒在哪个营帐,这么大一片地方她也不方便随意乱跑,只能每天换一个方向乱走。

但她活动的范围也有限,再走远了,就有士兵将她拦下了。眼见着天快黑了,只好往回走,可营帐都长得差不多,天一黑,点上了火把,更难分辨哪个是哪个。

她走路习惯性地提气隐蔽步伐,守卫一个不注意,她便顺着黑暗溜走了,随便找了个草垛攀上去望了一圈,营帐接连在一起,密密麻麻的,若是真要逃跑,得费很大的功夫,尤其是秦玦还在附近,她的行踪随时有人盯着,不能消失得太久。

调出侦测仪分辨了一下南北,她跳下草垛正准备回营帐,身后忽然传来一阵阴寒的气息。

穆君桐回头,发现一个虎背熊腰的男子正站在远处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你是何人?”他开口问道。

在营帐乱跑本就不占理,穆君桐也没想着狐假虎威,只是有些尴尬地解释道:“我迷路了,正打算往回走。”

那人一身的血煞气,眨眼间就靠近,似笑非笑:“你是谁的姬妾?”

穆君桐眉角跳了一下,不得不解除误会:“……我是王后。”

听到这句话,对方不但没有了顾忌,反而很猖狂地笑了起来:“王后?”他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穆君桐,眼神似要剥脱她这身皮肉。

“元国姚姬甚美,倾国倾城,有中原第一美人之称。君上攻城时,姚姬跪于前献身,只求放过其父一命。”他啧啧称奇,脑海里勾勒出姚姬绝美的身姿与容貌,美人垂泪求情,谁能不垂怜,“但君上只是看了她一眼,便把姚候头砍了下来。”

他收回品味的遐思,眼神落到穆君桐身上:“你又怎与姚姬相比,还敢自称皇后。”

穆君桐脸黑了。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遇到容貌羞辱。她不想和这个人多费口舌,转头想走。

这人却眨眼逼到前来,试图捉住她。

穆君桐一惊,连忙躲开。

他身上陡然泄出阴沉的杀意:“你到底是谁,居然会武?”

黑灯瞎火的,穆君桐只能看见他凶恶的双眼,她心一沉,不断躲避。这事儿闹大了就不好看了。

她没打算和这人缠斗,抓准时机闪身进黑暗,试图逃跑。

出乎意料地是,这人居然没有追上来。

她脑海里刚刚冒出这个念头,忽然听到一阵尖锐的啸声。

穆君桐连忙矮身,颈侧火辣辣的疼。

回头一看,这人居然掏出了箭矢,好整以暇地想要射击猎物,黑夜里那双狼一般的眼睛极亮。

穆君桐在心里面骂了句脏,她不想把此事闹大,这人也不想,因为他在军营里憋了太久,正愁没有射箭猎杀的玩物。

她不敢再掉以轻心,拿出全副精力奔跑,几次闪避,箭矢都落了空,再跑远一点,彻底没入黑暗没了踪影。

回到营帐后,秦玦还没有回来。

穆君桐检查了一下伤口,只是擦了道血痕,没有毒,问题不大。她将稍微凌乱的衣裳整理了一下,拢好衣领,看上便没有什么端倪。

过了一会儿,秦玦回来了,还未走进营帐就已有人上前禀报穆君桐的行踪。除了迷路那一阵短暂的时间,她都是在人眼皮子底下晃悠,也没走多远,并没什么问题。

秦玦掀开帐帘走了进来,见她在板凳上坐着发呆,开口道:“你越来越喜欢出去散步了。”

“因为我不像你有正事儿做,整日待在原地实在太闷。”她解释道。这是正当理由,秦玦也不能就认定她是在为逃跑踩点。

秦玦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宽容打量”地体贴道:“等回程的时候,可以唤刁玉来陪陪你。”

他似乎很累,走到简陋的榻上,和衣而卧。

两人虽在一个营帐里,但被隔开,并没有同床共枕。穆君桐想着最近需要他放下防备,不如上前关心两句哄哄他,于是倒了杯热水端他面前:“你这是多久没合眼了?”

秦玦目光落在她手上的杯盏,顿了一下,面色看上去有些警惕。

穆君桐尴尬不已,好不容易决定示好,结果被人怀疑水有问题……她无所谓地收回手,准备将杯盏放回去,却听身后的秦玦对她道:“你身上是什么味道?”

“嗯?”她错愕回头。

秦玦狗鼻子嗅了嗅,意有所指地道:“你走得越来越远了。”

穆君桐颇为无语地折回去:“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坐起来:“你想找殷恒?”

穆君桐心一抖,万万没想到他居然直接质问,她不仅想找殷恒,还想逃跑呢。她略带心虚,把茶盏随手一放,往他身边走去:“那倒没有,我找他做什么?”她嘴硬道,“我只是闲不住罢了。”

但她明白秦秦玦的性子,越嘴硬他越会怀疑。她见他手指点着床板,一幅思索的模样,连忙往他身边坐下,岔开话题:“元国姚姬很美?”

秦玦正在狐疑中,闻言一怔,迅速从记忆中翻出这个人:“甚美。你问这个做什么?”

穆君桐心想,当然是为了岔开话题,假装关切了。她一幅很在意的模样:“听说她想献身于你?”

秦玦完全不会认为她在吃醋,他根本就不会往那方面想,只当她好奇,“嗯”了一声。

穆君桐心想他真还挺实诚,正想顺着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就听到秦玦说:“但她没有我美。”

穆君桐一噎,本想拿话堵秦玦,却被他反过头来堵了个结结实实。

她立刻放弃这个话题,想另外找个话题分走他的注意力,他却不知道怎么想的,继续接了一句:“更比不上你。”

穆君桐傻了,下意识抬眸朝秦玦看去。

他神情平淡,一幅闲聊的口吻,并不认为这是什么奉承的好话,更不会认为这是情话,他只是不违心地甩出了结论。

穆君桐不知如何反应,只是僵硬了身子,不自在地别头:“怎么可能……”

秦玦不让,将她脸捧住转了过来,他太坦荡了,丝毫不会感觉别扭:“什么叫做美呢?”他用手指轻轻滑过她的眉眼,“人们口中倾国倾城的佳人,无非是口口相传,俱称之为绝色的人。我见了,便明白那样的面容叫做美。可我并不能体会‘美’带来的感知,直到看见你,我才明有了感知,原来这叫‘美’。要这样的眉眼,这样的容颜,才能称为最美。”

他的双眸一如既往的清澈,穆君桐很难想象,自己居然从中看出了真诚的痴迷,一闪而过,仿若幻觉,却让她心头一颤。

她愣怔地看着他,秦玦难得见她这样看自己,心念一动,悄悄拉过她的手。

她没反应。

他把她的手抬起,强行让她捧着他的脸。

“那你呢,在你心中,我算不算最美?”他问得认真,穆君桐却跟被烫了一般,飞快地收回手。

这只是随口的交谈,可穆君桐却被他话里的意味触动到。他对美无定义,见到她,便将美的定义依附于她。那他同样没有定义的善恶呢?

她垂头,秦玦顺势靠过来,试图把头凑到她肩窝里靠着。

穆君桐思绪纷乱,没有防备,下一刻就听到秦玦在她耳边忽然道:“这道伤怎么弄的?”

他声音很沉,显然是压制着极大的怒气,瞬间将穆君桐从迷思中敲醒。

她回神,推开秦玦,心怦怦直跳:“不小心弄的。”

秦玦虚了虚眼,黑暗里他的眼神不复明澈,变得极度危险。

他冷冷道:“不小心?”

她往后躲闪,他也不追,只是不咸不淡地道:“你居然走到那片去了,看来你走得确实很远,连守卫都没发现。”

穆君桐想要装傻充愣,军中会射箭的人多了去了,他却堵住了她的后路:“军中喜欢用箭矢杀人玩儿的,就只有他一个。”他语气平直,只为陈述,“他箭下亡魂数不胜数,连他亲母也被他射箭杀死,行军这么久没有见到猎物,想必是憋坏了。”

即使知道这个时代变态神经病很多,穆君桐还是感到了可怕。一个人居然连自己的母亲也当猎物射箭捕猎杀死,还有什么不会做的。这种人没有受到应有的惩罚,反而因为擅用兵打仗而加官进爵。

秦玦不推崇也不反感,因为他不在乎善恶,更不会在乎一个人的品性。只要没有碰触到他的底线,他完全不会在意。而后天下统一,他为此感到厌烦,便施行严苛律法,残酷之人将别人视为砧板鱼肉,却不想自己也是那条随时会被秦玦宰割刮皮的鱼。

穆君桐的神情落入秦玦眼里,他不解:“他用箭矢欲射杀你,你不畏惧反感,为何听到他的性子却如此憎恶?”

穆君桐紧蹙着眉,欲言又止地看着他。对于平常人来说十分简单的道理,在秦玦看来却是硕大的难题。他试图读懂穆君桐的想法,可一丝一毫都不能领会。

他不仅是没有美的定义,他对任何事都没有定义,他就像一个空荡荡的皮囊,内心藏着无穷的黑洞,没有爱恨,没有喜好,没有感知,这样的人到底算是可怜还是可怕呢?

她的眼神很复杂,怜悯、困惑、无力。秦玦心忽然抽了一下,他试图捂住她的双眼:“不要这样看我。”

穆君桐却将他的手腕握住,他便只能直直地撞入她的眼神。

她的眼神是汪洋,足够将他溺死。

他躲开她的眼神,开口道:“我明白了,你厌恶他,那我去杀了他。”

她忽然感觉到迷茫又挫败,舌根泛起一阵苦涩。她错了,其实秦玦也有感知,也有爱恨。感她所感,恨她所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