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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扯归胡扯,师萝衣伤病加重,快要死掉的消息,一日之间就传遍了明幽山。

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快死的师萝衣:“……”

上辈子传言愈演愈烈时,她从不屑于辩解,没想到越是下作的手段,越是无情的软刀。最后将她伤得鲜血淋漓,令她众叛亲离。

茴香忍不住道:“还好小姐机警,宗主但凡还要名声,今后就会收敛许多,不敢明目张胆对付小姐。我们的处境就会好许多。”

师萝衣:“怪不得宗主要用这招来对付我。”

茴香心想,人之将死,大家才能惦念她的好。昔日同门会忍不住想,没了父亲,师萝衣到底也是个可怜人。不管她如何,师桓道君,切实为天下牺牲太多。南越公主死了,道君也濒临陨落,他们的女儿如今落到这个下场,未免令人唏嘘。

“小姐正好趁此机会好好养伤,这事不急着澄清。”

师萝衣想了想,点点头,打算顺势再做几日“将死之人”,说不定还能看出谁关心她,谁盼着她死。但这个时候她不论如何也预料不到,因为这个谣传,之后会发生好几件莫名其妙的事。

第二日,大批灵药被送往了师萝衣的院子,宗主当日就来探望了师萝衣。

他仍旧是师萝衣记忆中的模样,白须白发,慈眉善目。

师萝衣并不敢在他面前装病,好在她本身就受了伤,连忙委屈告状:“师伯,卫师兄为了小师妹和我动手,害我被螭蠡重伤!”

宗主审视她片刻,失笑道:“师伯改日必定好好说教长渊。你既然受了伤,之前就不该去上早课。好好养着吧,不急着一时。需要什么,就和师伯说。”

他就像最温和的师长,师萝衣应了,目光很依赖信任。宗主又与她交代了几句,转身离去。

当日傍晚,一位冷面美人,奉命过来为她诊治。

彼时师萝衣叼着一朵茴香带来的花,在喝花蜜,有人进来前,她已经把花藏好。那位冷面美人进来,把她的嘴擦了擦,面无表情说:“看你这样子,离死还差得远。”

师萝衣注视她良久,心里激动,突然抱住了她:“涵菽长老。”

她对着喜爱之人,其实很会撒娇。看茴香和曾经的卫长渊有多疼她就知道,如珍如宝长大的姑娘,她不经历风吹雨打时,会从眉梢甜蜜到唇角。

涵菽愣了愣,那张冰冷的脸上,难得出现一丝怔忪。半晌,她木着脸把师萝衣推开,手指搭上她的脉搏,状若不耐地说:“力耗殆尽,血行有亏,不过些许皮外伤,吃些补心丸即可。”

师萝衣点点头。

涵菽蹙起眉。

涵菽是蘅芜山中,少数看着师萝衣长大之人。在她记忆里,师萝衣从来都不喜欢她,对自己十分警惕。突如其来的亲昵令涵菽心中别扭,装作不在意,去一旁给师萝衣拿丹药。

不管对谁,涵菽始终都冷着一张脸,拒人于千里之外。蘅芜宗许多弟子都怕她,暗地里叫她“灭绝”。

师萝衣也曾一度不喜涵菽,幼时她便知道,涵菽苦恋父亲数千年。后来母亲死后,涵菽对她的所有关怀,都被她理解成想要鸠占鹊巢趁虚而入。

涵菽也是卞清璇的师尊,蘅芜山如今的丹阁首座。但她和其他人不同。她是蘅芜宗里,少数不喜欢卞清璇的人之一。她曾经冷冷点评卞清璇,斥责这个弟子心术不正,戾气太重!

那日卞清璇委委屈屈哭着跑了,把一众师兄师姐心疼坏了。

师萝衣上辈子常受伤,涵菽派人送来过很多次丹药。师萝衣父亲沉眠后,她始终待师萝衣如一。

师萝衣一度茫然,为什么她以为的好人,转眼便可以冷眼看她挣扎哭嚎,而她眼中的恶人,却会予她温情。

后来她每每想起涵菽长老,都会记起她冷面之下的温柔。

但涵菽死得很早。

就死在两月后,大雪化尽的清水村。

那时许多人都平安回来了,卞清璇还被争相称颂。唯有涵菽,为了救自己,永远留在了那一场大雪中。这件事,也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师萝衣觉得是自己害死了涵菽,痛苦不已,第二次心魔发作,无法自控。

想到这里,师萝衣心中一痛。

涵菽不知师萝衣所想,回头看她,见少女明明无恙,却冷汗涔涔,犹豫问道:“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师萝衣摇头:“涵菽长老,谢谢你一直对我这般好。”

涵菽抿唇,冷冷应了一声。

师萝衣觉得她真可爱。

这么可爱的涵菽,这一次她绝不让她出事。

在她央求下,涵菽默认暂且隐瞒她的“病情”,对外就称伤重。

“再等几日吧。”师萝衣沉吟,“谣言会不攻自破的。”

雪在昨日便停了,隐现阳光。

风吹动廊下纸鸢,丁白在院子里整理卞清璇下午送来的丹药。

他嘀咕着:“卞师姐炼丹怎地如此厉害,旁人出一炉,她竟然能出三炉,也就公子不领情,这么好的丹药,让我拿去喂狗。”

而让他拿去喂狗的怪胎,此刻坐在红墙之外。

这又是小丁白不能理解的另外一桩怪事,卞师姐明明在院子里设了禁制,修士和外门弟子尚且都不能轻易进出,卞翎玉却能对结界视若无物,在每日酉时,坐在廊下,待上片刻。

其实有什么好听的呢,听来听去,无非是那些弟子上完早课、又打坐修炼完说的一些闲事。

丁白照顾了卞翎玉两年,但看卞翎玉仍旧觉得陌生。十岁的小弟子心想:我长大后才不要做那样阴晴不定的怪人。

尽管他年方十岁,根骨还不佳,这辈子或许都只能做个外门弟子。但他向往自己将来长成一个像卫长渊师兄那样的厉害修士!

他又想到自己去年向师姐主动请缨:“师姐不希望公子出去,可是公子每日酉时必去屋外,要不要我去拦住公子?”

彼时师姐神色怪异,道:“拦住他?如果你不怎么怕死的话,可以试试。”

又似讥诮般低语:“他若真恼了,我都拦不住,你能拦住?随他去,也就这点可笑念想,早晚会死心。”

丁白听不懂,但他隐约觉出危险,没真的试过阻拦卞翎玉。

卞翎玉坐在墙外,屋檐雪水沿岩而下,很轻的滴答声,应和弟子们的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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