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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疯子!月舞默默地想。

被带到神域已经三日,月舞终于知道,青玄要做什么。

他用从妄渡海底夺来的神珠,在荒凉的北域深处,布了另一个阵法。

神器琉璃长笛悬浮在空中,金色光芒笼罩着这片土地。

那男人坐在高台,北域的冷能渗透到骨子里,一众年老瘦小枯槁的赤焚族人,在他的默许和要求下,一个个自愿走到阵法前,灵祭放血。

月舞数不清多少老人和伤者消散在祭台前。

青玹神情冷漠,月舞却忍不住道:“你疯了吗,到底想要做什么,这些都是你的族人!”

青玹没有搭理她,最后一个老人,颤巍巍走到青玹面前。

他的须发尽白,身上到处都是伤痕,他拍了拍青玹的手:“别难过,也别动摇,孩子,这条路艰苦且漫长,外祖父无法帮你分担,但我相信我的青玹,能带着族人重新开始。”

青玹说:“我会。”

“青玹,外祖父一直想说,你母亲太执着了,没有好好教导过你。我们本就错过一次,不该再打神君的主意。你想护住所有人不假,可这本就是诅咒和神罚,犯了错,哪有不付出代价的?赤焚一族曾经叛逃,只有洗清罪孽,弥补过错,方能摆脱夙命,如今这条路,才是对的。”

老者不放心地看向师萝衣,许是知道神珠来历不明,他心中难安,又怕他的青玹连最后一条退路都没有。

青玹嘴唇嗫嚅了下:“我会请罪,不会真的反叛神君。她……我也会救,等她醒来,我会送她回去。”

老者微笑着点头,再无牵挂,走向了神笛之下。

他流干了血,仍然满怀欣慰地看向青玹,青玹也望着他,久久不言。

外祖父是青玹心中最后一个亲人,可今日死的,也有旁人唯一的亲人。千千万万个族人,奔赴为尘埃,义无反顾。

老者的血液流尽,身躯化作金色齑粉,飘进阵法中。

那一刻,神珠和长笛一同消融!

月舞也沉默了下来,她复杂地看了青玹一眼。她没想到老者竟然是青玹的外祖父,而且这些老人和伤者,竟然是自愿为筑基神笛和阵法牺牲。

赤焚族人个个脸色苍白,却没人落泪,他们眼中燃烧着一种更沉闷猛烈的东西。

一个宏大的、近乎真实的幻境在眼前升起。

月舞望了一眼,那竟然是一个神魔试炼场,魔气肆虐,阴森恐怖!

赤焚族人,不分男女,年幼和孱弱,毅然走入试炼场中,他们的身影被幻境吞噬。

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小女孩,在幻境前摔倒,青玹上前抱起她,低声问:“怕不怕?”

小女孩摇头,嗓音稚嫩:“少主,我不怕。”

青玹把她放进去:“去吧,不会有事的,阿瑶的爷爷和奶奶会庇佑着你。”

月舞这才明白,他竟然做了一个可以控制时间流速的试炼场,幻境中一年,便是神域一日,让族人在里面快速成长,待到族人被放出来的那一刻,便是一族逆天改命之时。

等到安排完族人,青玹终于记起还有师萝衣,师桓和月舞。

月舞后颈一凉,干笑道:“嘿嘿,青玹大人,我就不去了吧?”

下一刻,被拎着后颈,扔了进去。

“……”月舞的尖叫和骂声一同迸发出来。

青玹充耳不闻,这才看向师萝衣。

少女的脸沾上了北域的寒晶,这些东西像是灰色的粉尘,让原本干干净净的她,变得灰扑扑的。青玹注视了师萝衣一会儿,到底没帮她拭去。

今日的一切,在他的计划中,本不必发生。

但他在下界失败了。失败了,就注定要走更曲折的一条路。

青玹没法再借神灵的躯体和神力来锤炼族人,如今这条路注定充满了流血和牺牲。

青玹很少和外祖父相处,他的记忆里更多是母亲,那个女人爱他,她无力又不甘,疲乏苍白,一身沉疴,每日清醒的时间很少,一旦醒了,就一遍遍央求和希冀他拯救族人。

哪怕那时他还是个比阿瑶还小的孩子。

青玹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宫殿长大,他接触最多到的只有族人的不甘心,手足的厮杀,和仲昊的奸猾残忍。

今日方第一次有人告诉他,靠流血和牺牲,尸骸遍野去赎罪,这样才是对的。

对的吗?

他冷冷垂眸,他已分不清对错,毕竟他早已成为了仲昊那样的人。

摒弃良善,不择手段。

青玹俯身抱起师萝衣,走进幻境中。

幻境被他一分为二。大点的地方,是族人的试炼场,如同炼狱。小的一块区域,是一个小竹屋,春暖花开。

青玹把师萝衣放在竹屋的床上,感受了下脚下的阵法。

——这是他仿着海底的聚魂阵做的。

他的时间并不多,他用卞翎玉的神力潜入妄渡海,才能带走师萝衣。卞翎玉现在之所以还能冷漠沉静,没有发疯,是因为忘忧果效用还在,神灵的传承束缚着卞翎玉,他就像无数神灵一样,冷漠无情,恪守戒律。

没有爱恨的卞翎玉还没有意识到,师萝衣对于他,意味着什么。

而若无忧果失效……

青玹想起卞翎玉体内,那颗融合了九尾天狐堕魔的神珠。但愿卞翎玉身边忠心耿耿的老臣有办法拖住他,让他暂时别找师萝衣了。

青玹拿出师萝衣的魂灯,放在了她床边,起身离开。

他的身后,少女沉眠,一片春花盛开,而他头也没回,走入与她相反的、那片魔气森然的炼狱。

那里是他的族人,他的夙命。

外面的时日过得很慢,但幻境中一日日过得飞快,季节更迭。

师萝衣有知觉时,闻到了浅浅的荷花香。

她记忆里最后一次感到荷花盛放,人间烂漫,还是在上辈子的破庙。

她一时竟然分不清今夕何夕。

身下温软,隐约泛着竹木的清香,她眼皮子沉重,想要醒来,却如何也做不到。

她听见外面传来女子高亢的声音:“什么,你就给我一团黑泥,让我用来做元身!我一个漂亮姑娘,你让我将来回去做泥巴精?”

另一个男声笑道:“哦,那你说说,想要什么?”

他的嗓音很好听,夹杂在少年音和成熟男音之间,乍一听如轻和低语,可师萝衣莫名从里面听出一丝讥嘲和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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