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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嘉悦呵了一声,送她一个字,“滚。”

“好嘞。”

“……”

她胆小?天底下谁还比她胆子大,她胆子都大到把“敛财”写在明面上了。

京中前脚送走个吴思圆,后脚就养出了苏虞,毕竟,水至清则无鱼嘛。

吴思圆退出朝堂后没多久,大司拿下晋国,又过小半年,周边小国全部俯首称臣,并于今年年底,携礼来朝。

这场大宴,既是大司的大宴,也是年轻一辈的大宴,是她们施展拳脚的天地,是她们自由翱翔的领域。

宴会开始的前三天,邻国先送了一车酒过来,说是她们那里的特产,叫“梦前世”。

说的邪乎,什么喝完这酒能够梦见前世今生,所以才叫“梦前世”。

至于配方是她们本国一得道高僧配制的,因用料特殊,一年最多产五十壶酒,今年所产的都送往大司了。

司牧所生的一对龙凤胎,今年已经满三岁有余,前段时间司桉桉“去世”,朝臣力荐推司牧的女儿司悠继位,司牧以摄政王的身份摄政。

年底四邦来朝,既是表明自己的臣服之心,同时也是恭贺大司新皇登基。

“梦前世”送到的那天晚上,司牧于永乐宫设宴,当场开了四十余壶“梦前世”宴请群臣,让百官共饮。

长皇子司牧坐在龙椅上,太学院掌院谭柚坐在他身侧,妻夫两人共同面向群臣。

还未登基的小皇帝司悠板板正正地坐在司牧跟谭柚身旁,别人喝酒,她喝羊奶。

她弟弟谭瑞,在她登基后被封为长皇子,此时正晃着两条小胖腿,眨巴着一双漂亮的凤眼好奇地往下看。

“阿柚,你说这酒真的能梦前世吗?”司牧好奇地端起酒杯嗅了嗅,酒水清香甘甜,没有半分酒味。

他悄悄抿一口,眼睛噌的下亮起来,“挺甜。”

一说到甜,龙凤胎姐弟的耳朵就竖起来了。

谭柚略显无奈,这姐弟俩都嗜甜,跟司牧一样。

谭瑞瑞伸手扯司牧衣袖,白汤圆似的小脸昂起来看他,奶声奶气问,“有多甜?让瑞瑞尝尝。”

司悠悠跟着看过来,鬼精鬼精的,重复说,“让瑞瑞尝尝。”

毕竟弟弟都尝了怎么可能不给她尝。

司牧板着脸说,“不可以,小孩子不可以喝酒。”

本是一句很正经的教导言语,直到瑞瑞眨巴着干净清澈的眸子问,“可爹爹你也是小孩子,你为什么可以喝酒?”

司牧微怔,笑着问,“爹爹怎么就是小孩子了?”

谭瑞瑞伸着粗胖的小手,指着谭柚,“那天瑞瑞听见娘叫你宝贝,宝贝不就是小孩子吗。”

对于三岁的小孩子来说,她们就是宝贝,宝贝就是小孩子。

司牧脸瞬间微红,侧眸睨谭柚,谭柚八风不动,唯有耳廓微热。

她有心解释,当时情况跟她们听到的多少有些出入,但此时人多,解释不如沉默。

司牧轻咳两声,还好她们身居高位坐的远,没人听见这话,“那你们也不能喝酒。”

司牧理直气壮,“因为我只是你娘一人的宝贝,而所有人看见你们都喊你们小宝贝,所以你们才是真正的小孩子,小孩子不能饮酒。”

司悠悠跟谭瑞瑞皱巴起白嫩的小脸,受欢迎是她们的错喽?

不过司牧还是抽了只公筷,借着袖筒的遮掩,用筷子蘸了蘸杯中的清水,给两个小孩子每人尝了一口,煞有其事的问,“甜吗?”

谭瑞瑞还真砸吧两下嘴,缓慢摇头,“不甜,跟水一样。”

谭瑞瑞看向司悠悠,司悠悠也说,“不甜,就是水啊。”

司牧心道孩子大了不好骗了,“对啊,就是水啊,所以还不如你们杯中的羊奶好喝。”

这么一说,谭瑞瑞跟司悠悠才作罢。

司牧喝了口酒压压脸上糊弄孩子的心虚,朝谭柚微微举了举杯子,“尝尝?”

谭柚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味道是清甜,不是甜腻的那种甜,而是甘泉的那种甜,说像水也没错。

底下大臣也疑惑,“这怎么说是酒,没有酒味呢?”

“莫不会是糖水吧?”

苏虞跟吴嘉悦也喝了不少,谭橙饮了三杯,最后觉得还是没有酒味,便不愿再喝。

酒的事情在歌舞上来之后也就顺势掀过去,没人留意。

直到宴会散席,众人回到家中躺下,才感觉酒劲慢慢上头。

刚才在宴上,谭柚温声跟司牧说,“少喝些。”

司牧眼睛弯弯回她,“我心里有数。”

结果他的心里有数就是倒头就睡。

孩子由专人负责,不需要两人操心,谭柚抱起司牧将他抱回勤政殿。

如今司芸的后宫遣散完毕,整个宫里就住着她们一家四口四位主子。

司牧在她怀里含含糊糊嘟囔,“阿柚,我不要梦回前世。”

他伸手攥着她身前衣襟,声音越发听不清,“我前世没有你,过的好苦好苦。”

“不像现在,梦都是甜的~”

谭柚静静听司牧说话,奈何他声音太轻,细如蚊喃根本听不见,最后只得作罢。

给司牧洗漱完,又喂了他两口清水,司牧美美地舔了两下唇睡着了。

谭柚坐在床边端着水杯,眉眼温柔地看他。

可能是晚间宴上饮了酒,谭柚感觉自己确实是有些醉了,她将烛台留了一盏,躺下睡觉。

应该是梦里,谭柚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喊,“打进来了。”

“敌军打进来了。”

谭柚站在沁凤宫门口,看宫侍们四处慌逃,有人从她前面撞过来,谭柚还没来得及闪躲,对方就已经从她身体中穿过去。

谭柚微微一怔,低头看自己的手脚,好像是透明的,没人能看见她,她也没有实体,应该是游魂的状态。

难道真是梦前世?

可这又是什么情况?

谭柚想知道怎么回事,转念之后,就来到太和殿广场。

司芸一身黄袍站在高阶之上,眼底猩红看着远处城门,垂在身侧的手不受控制地发颤,“应该是守不住了。”

什么守不住了?

谭柚顺着司芸的目光看过去,就见原本好好的大司此刻已经生灵涂炭。晋国大军的营寨就扎在京郊,等着最后一击拿下大司。

谭柚反应过来,这应该是原书中,亦或是前世国破前的最后一天一夜。

只是她那时看书看的并不是很认真,只知道国破了大司亡了,具体的内容跟细节并不清楚。

初看书时,她是书外人,以旁观者的心态去看,最多只是感慨两句。

可如今她是书里人,扭头再看书中前世剧情,心情已经做不到那般轻松。

谭柚来到城门口,就听见外面晋国将士们猖狂的笑声透过城门传进城内。

京城城门紧闭,守在城墙上的是最后可用的禁军跟京兆尹府衙役们。她们甚至连衣服颜色都不同,紧急之下由安国公调配,由陈侯带领,势要守住这最后一道防线。

赵锦莉跟陈芙是两家最有希望的小辈,早已战死在前线。赵家连赵锦钰一个男子都没留,都葬在战场上了。

如今老国公拄着拐杖站在众人面前,脸上没有悲伤,有的是英勇赴死的决心。

他道:“最后一战,敌众我寡,这时候谁要是想走,我绝不强留。为了活而逃,不丢人。”

有人没忍住道:“国公,我们不走,您走吧!”

老国公缓缓摇头,“我生在战场,长在战场,如今要是能死在战场,也算圆满。赵家人,没有走这一说,就是死,也是战死!”

空中风声响起,像是一首悲壮的战歌。

所有人顶着风而立,没有半个说往后退的。

她们是京城最后一道防线,她们要用自己的身躯,为城中百姓争取逃亡时间。

让众人没想到的是,守在城门口的除了禁军跟衙役们,还有一支由谭橙领头的京中世家女们组成的小队。

谭橙是谭家最后的血脉,一身缟素站在人前,朝老国公行礼,“愿为国战,愿为民战。”

她这两年是接连遭受打击,老太傅去世后,她庶妹也没了。整个谭家,沉甸甸的担子全压在她身上。

谭橙憔悴疲惫,人也清瘦的厉害,此刻迎着风而立,衣袍鼓起,挺拔的唯有脊背。

她身后,站着很多跟她一样的年轻人。

这些平日里的纨绔们,京中的混混,此时竟意外的团结起来,站在百姓身前,站在城门之后。

老国公看向她们,这些人也都十几二十岁的模样,有几个是眼熟的。像苏家的两个孩子苏虞跟苏婉,还有白家的白妔。

这些人平时虽纨绔没作为,可见着他时都老老实实恭恭敬敬,是品性不坏的好孩子。

最让老国公诧异的是吴嘉悦也在。

她母亲吴思圆是协办大学士,是百姓们口中的奸臣庸臣。有人甚至在想,吴思圆一定是所有人中跑的最快的那个,肯定早早就出城了。

可此刻吴嘉悦站在这里,便说明吴大人没有抛弃她的国家。她明知这是艘沉船,依旧站在上面跟她的家国共沉沦。

她没走,所以吴嘉悦站了出来。

苏虞道:“我们拳脚功夫是真不行,但我们这颗心够坚硬。只要没死,绝不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