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取名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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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头,德柱领着人出京也有好几个月了,进了五月,这天气越来越热,但好歹五月末是个不冷不热的好气候,他走过直隶青苗长起来的田野,又往保定去,结果路上又下起雨来了,翻滚的乌云被风裹挟着走,雨哗啦啦浇下来的时候天也快黑了,他刚巧路过一个村子,连忙又勒了缰绳,往回去寻村舍人家避雨,琢磨着暂且歇上一晚。
这村子连个正经名字也没有,因为住的人都姓高,就叫高家山村了。
村子里在大雨里静悄悄的,路上见不到人影,德柱手下的家丁冒着大雨,挑了个盖了三间大瓦房的人家去敲门,敲了半天也没人开,随后有个老翁提着鱼篓子披着蓑衣过来了,他喊道:“谁在那儿敲高老斗家的门?他家死绝了!没人!”
德柱悚然一惊,回头一瞧,那老头已经走近前来了,手提一盏煤油灯一照,见他们几人穿得体面,又人人骑马,就有些不敢上前了,踌躇了几下才说:“几位老爷可是与高老斗有旧?他们家没人了,连最小的孙子都得天花死了,就是那耕地的牛昨个儿也发了天花……”
“你说什么?”德柱激动之下冲上前抓住了老翁的胳膊,“老丈,你说这家人有只牛刚得了天花?牛也会得天花么?你可别骗我!”
老翁被他唬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想把他手撸开,谁知德柱好似铁钳一般抓得死紧,老翁只得抖着声音回话:“不敢诓骗老爷,想来老爷是富贵人家出身,没种过田,您不知道,这牛也会拉肚子、着风寒呢,人爱得的病,牛也爱得!因此得了天花也不稀奇,不仅高老斗家的牛得过天花,就是上个月村东头的高癞子一家的牛,也得了天花,不过那头牛已死了……”
德柱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他四处寻访了那么长时间,找得他都有些神志恍惚,觉着太子爷怕不是在发癔症了!如今可算找到了刚得了天花的牛!
“快,那高老斗的牛在哪里?快带我去找!”德柱浑身被雨淋得湿透,却一点也顾不上了,“若真像你说的一般,我赏二十两纹银给你!”
老翁瑟瑟发抖,虽然也眼馋那二十两银子,但最终还是摇摇头:“高老斗一家子都死绝了,那牛身上的天花可毒了,俺可不敢去,俺家上有老下有小……”
“你都多大岁数了还上有老!”德柱呸了一声,把脸上的雨水都抹干净,把腰间的佩刀抽了出来,吓唬道,“现在你走不走!”
“走!走!”老翁魂飞魄散,连忙带着德柱一行人从小路绕到高老斗家的后门,指着里头被活埋得只剩一个头、奄奄一息的牛说,“就在那儿呢,村长说这牛不能留,怕传给更多的人,叫人给埋了,刚突然下大雨,人都跑去避雨了,正好还没埋完……”
德柱给左右使了个眼神,家丁们几个劲步便利落地翻上了墙,很快就找到了被人随意丢弃在地上的铁锹,冒着大雨合力把那牛从土里起出来。
“老丈,银子给你,管好你自己的嘴,可别到处说去。”见牛得手,德柱从怀里摸出来两只大元宝,塞在那老翁手里,“赶紧回去伺候你家里那老小吧。”
老翁早已吓破了胆,但没忘两手紧紧攥住银子,鱼篓和灯都丢在地上不要了,德柱一松开他胳膊,他就敏捷无比地逃走了。
德柱:“……”
他这回相信这老翁上有老了,就冲这利索的腿脚,这老翁也估计不是什么老翁,只是长得太显老了些,瞧这身手最多也就四十来岁,他还管人家叫老丈……
总之,天花牛到手,德柱在乌沉沉的雨夜里看着家丁们撅出了天花牛,果然浑身都是痘胞,也跟人一样发着烧呢!
德柱当即就让家丁去买辆大平板车,带雨棚的,推着这牛,折返回三十里地之外的小镇上,在码头包了船,一路走水路往京城赶去。
等找到天花牛的消息传到宫里来的时候,正好是五月初五的端午。
端午节前两个月,内务府总管尚之杰就派人到西苑查验龙舟,若有破损便叫匠人及时修缮,以备端午佳节当天使用。程婉蕴听太子爷说,西苑的龙舟有5只已破旧不堪急需修补,竟然需要杉木120根、柏木80根。这样的巨木在京中是绝无地方能买到的,因此还需要派人去东北大兴安岭等地加紧采购,这项事务就托给了荣妃家里去办。
按理说这样采买之事,应当由宜妃家里来办的,他们家是内务府经年管采买、皇庄买卖的,办老了差事的!结果皇上竟然弃而不用。其中缘故,据说之前修缮太和殿时,八阿哥发现用来贴柱子的金片成色不足,写了条陈上奏了康熙,康熙叫人暗查,顺藤摸瓜就摸到了宜妃的兄弟塔布库身上,他是内务府司库,也是贪得肚子流油,金子都叫他融了掺了铜,自然就瞧着成色不足了。
宜妃跌了大面子,为此连着好几日在给钮钴禄贵妃请安的时候,当众给卫贵人没脸。
德妃看到宜妃不爽快,她就爽快了。之前因为四阿哥选嫡福晋的事情,她被宜妃明里暗里不知道嘲笑了多少次,如今也轮到她笑话笑话她了!而且五阿哥竟然在青石板底下挖出了尸首,皇上又是惊又是怒,连忙着刑部去查案,没差出眉目之前,那差事就算黄了。
白白求了太子一顿,宜妃十分气闷。
相比较而言,四阿哥就显得十分幸运了,他办差仔细认真,找到了太和殿总是漏雨的症结所在,还和工匠们一个个瓦片掀起来、一根根木头摸过去,清点盘算出来到底需要更换多少梁木,在朽坏的木头上还标记了记号,皇上为此狠狠夸奖了他一番。
听闻此事,德妃略一思忖,便开始常去荣妃那儿串门喝茶、打牌了。原本从不亲近的二人,竟然开始显得和睦友爱起来。
要知道,荣妃家里去采买龙舟所用木材,便能够顺带将四阿哥要用的屋瓦梁木也一并采买过来,她这么做自然是为了帮儿子一把。
当然……老十四前阵子刚因为欺负那蒙古世子被皇上狠狠罚了一顿,如今康熙瞧他还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再不如以往亲近,德妃主动帮了老四,自然也希望他伴驾的时候能替弟弟美言几句。
太和殿瞧着一时半会是修不好了,康熙又下旨让太子前往观德殿、永思殿先帝、太皇太后的灵牌几筵前行端午节大祭礼,内务府为此提前备办了不少金银馃子、纸钱、法驾卤簿等祭祀之物,又备办了些蒲酒、角黍用以供奉。
“这以往都是万岁爷亲自去的,从没有太子代行的道理。”唐格格过来和程婉蕴一起包粽子,眨着眼道,“这是极大的脸面呢!”
程婉蕴也知道,太子爷自打过年以后,似乎又深得康熙之心了,前阵子连内务府准备端午节庆各宫殿所用的各类物品,比如荷包、扇套、香袋之类辟邪、避暑之物,都由太子爷代为赏赐亲近大臣、王公,以示恩宠。
惠妃自打她宫里出了个高答应以后就显得有几分沉寂低调,请安时也不大冒头说话了,连带着大阿哥胤褆也是如此,已经到了非传召不进宫的地步,据说在家里养了几个道士,成日里打八卦拳、练太极,对外宣称要修身养性呢。
但惠妃宫里的八阿哥在皇子里渐渐崭露头角,他生性温和细腻,言语妥帖,好几次让康熙刮目相看,尤其这次太和殿之事,更欣赏他公事公办、直言上奏的举动。
康熙压根没把老八的优秀归结于卫贵人,反倒认为是惠妃抚养八阿哥有功,因此八阿哥只要得脸,她也跟着得脸,惠妃在宫中的地位倒还不算动摇,在位次上仍稳居四妃之首。
这也是为何钮祜禄贵妃想要借王答应的肚子多养一个阿哥在膝下的原因,只盼未来十五阿哥能够多多帮衬十阿哥。
就在程婉蕴生下太子爷的二阿哥时,才过了一个多月,王答应卧床保胎了四个月,最终还是早产生下了略显瘦弱的十五阿哥,十五阿哥生下来五斤都不足,哭声好似猫叫,连手脚的指甲都没长全,康熙见了便不大喜欢,赏赐更是显得分外潦草。
后来连十五阿哥的满月礼都没亲自过来一趟,只派梁九功送来赏赐,王答应年纪还小,刚进宫不知康熙脾气如此,为此躲在被子里悄悄哭了好几回。
当年七阿哥降生,因他腿脚残疾,生母戴佳贵人被康熙批为“福薄”、“不是个吉利人”,反而险些获罪。
幸好钮祜禄贵妃对她一如既往地照顾,拨了不少人手照顾十五阿哥,要什么给什么,两人齐心协力将这孩子养住了,如今也是能吃能睡,健健康康的。
程婉蕴听完就觉着康师傅薄情又现实。这就是儿子太多的缘故,多得已经不大稀罕了。
幸好康熙对太子的孩子还是很稀罕的,赶在端午之前,太子爷总算磨得康熙开口许了两个名字给阿克墩和她的二阿哥。
阿克墩取名弘暄,叙温郁则寒谷成暄,暄是温暖、和畅的太阳。
是个好名字呢!
程婉蕴揉了揉阿克墩的小脸,笑道:“你皇玛法给你赐名弘暄,这字寓意极好,你以后就是咱们大伙的小太阳了!我们往后可不能叫你阿克墩了。”
弘暄脸皮薄,小脸红扑扑趴在她腿上都不好意思抬起头来。
小太阳啊……他很喜欢这个名字。
康师傅取名字还是有点水平的,程婉蕴颇为感慨,期待地接着往下翻。
她的二阿哥取名——
程婉蕴盯着那张写了名字的洒金红笺许久许久都没有动弹,她有些恍惚,又有些怔忪。这是一个连她也记得的名字。
洒金红笺上头金钩银划,是康熙亲笔。
弘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