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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薇却说:“省级医院的医疗资源根本不是县里能比得了的,市里也不行。万一弄不好再折腾,不如直接去省里。”

“而且,我不知道现在咱们这里建设革命委员会的进度推进到什么程度了。但一般来说,都是先从省城开始,再向周边辐射的。刚才下了火车在县里,我瞧着街上有点乱,应该是革委会还没稳定局面。这种情况下,我担心县医院能不能保障有效的医疗条件?”

“省城的话,如果革委会已经稳定了,各系统都应该恢复正常运转了。就算有什么情况,也有更多的医疗资源,安全率是大大高于县里的。与其去县里、市里,不如一次到位,直接去省城,用省一级的医疗资源。”

她这话一说,屋里就静了静,因为能接上话的人就没几个。

严磊娘原先想问话的,被这一串话说懵了。似乎都能听懂,却在她的认知之外。在她来说,去个县里都是出远门了。

去省城?她想都不敢想。

有人开口:“磊子……”

支书打断这个人:“乔薇。”

“哦哦,乔薇。”那人问,“乔薇对这些事挺清楚的啊?”

不用乔薇回答,支书便说:“乔薇在他们那儿县委办公室工作,是笔杆子,写的文章都是登报拿奖的,人民日报都转载!是吧,乔薇?”

屋里一片抽气之声,都看着这个衬衫雪白的女人。你别说,这么看她,真的像干部。

其实乔薇根本还算不上干部,她的级别只是办事员。但这时候在老百姓心里边,凡是在政府里工作的统统都是干部。

乔薇看看那个人,又看支书:“这位……,我怎么称呼?”

支书说:“这是咱村委李主任。”

李主任问:“乔薇,你真在县委办公室工作啊?”

“主任。”乔薇说,“我们那的县委办公室已经不存在了。新的革委会已经建设好。我的老领导……作为当权派已经被打倒。县里的领导架构已经从党政分离完成了一元化的改造。新的一把手,革委会主任以前是常委。但新的第一副主任以前和我一个办公室的,很熟的同事。”

“结构改造已经完成,干部代表、群众代表和军代表各就其位了。因为我在博城县的缘故,严磊呢他就直接争取了博城的军代表,大家相互有个照应。”

“也是因为新上任了军代表,现在县里还在不断地揪出藏在人民群众的阶级敌人,斗争非常激烈。所以严磊现在是在是没法抽身。我们接了信商量了好久,好在我跟革委会第一副主任熟,他给批了假,我才回来看看爹的情况。”

屋里的男人们不再是闲聊姿态,不知不觉就开始挺直了腰背,竖起了耳朵,脸上的神情也严肃起来。

支书说:“咱县里也很乱。咱也看不明白,现在也不知道听谁的话。”

乔薇说:“大队就听公社的,公社听上一级的。上面是谁说了算,他们自己会去争。谁赢得了革命胜利,谁给下级下指示。在那之前,任何情况,咱们都不越级听指挥。绝不会出错。”

支书非常赞同:“对。”

他想了想,试探着问:“乔薇,这个事,咱现在都糊涂着呢,风向乱得一团糟。上面也没个能说明白的人。你能不能给咱讲讲?”

乔薇点头:“行,但是支书,我爹的事重要,您先跟我说说,怎么去省城?多长时间?”

支书微讪。人家回来是来给公爹治病的,咋把这个给忘了。

他说:“想去省城,咱的驴车马车可不行。必须得去县城坐长途车。”

乔薇看看天,回想了一下刚才从县城回来花费的时间,问:“今天能出发吗?”

支书惊了:“今天就走?”

乔薇问:“来得及吗?”

支书算算时间:“来是来得及,只是,你不在家住两天再……”

乔薇说:“我住不住的有什么重要。看病才最重要。我爹现在情况是很严重的。如果已经开始尿脓,说明身体内部感染严重,随时会有生命危险的。”

严磊爹今年情况恶化,已经不能下地挣工分。农村人愚昧无知,村里赤脚医生治不好,就感觉自己时日无多了,快要死了,本来就悲观。

乔薇这么一说,老头子嘴唇都抖了。

再悲观,也不想死啊,人最强的本能是求生本能。

严磊娘听说可能会死,眼泪都流出来了:“他二叔,他二叔!”

去省城这种大事,感觉已经超出了自家能做主的能力了,只能向村支书求助,请他来做主。

村支书算了算时间,说:“不管怎么样,不能连口饭都不吃就走。吃了饭,套车送你们去县里坐长途车,汽车跑得快,天黑能到省城。”

“只是到省城之后的事,都要靠你了。”

乔薇说:“那请您把介绍信给我们开好,买票、住招待所都需要。最好您多开两张我收着,以防丢了。介绍信要丢了,可太难了。”

这时候一代身份证还没有出来,介绍信就等于是身份证明。买票、住宿都需要,没有介绍信简直寸步难行。

支书说:“我给你多盖两张空白的,你备着。”

乔薇说:“好。”

她看了一圈说:“那就我带着我爹、我娘还有大哥,湘湘,我们几个吃完午饭就出发。”

严磊爹是病人。

严柱是劳动力。去了省城有什么力气活跑腿活必须得有个壮劳力来干。也保障路上的安全。

严磊娘是沟通员。乔薇和严磊爹是公爹和儿媳妇,跟严柱是大伯子和弟妹,一些事沟通起来肯定不是很方便,中间有个女性当桥梁,会好很多。

严磊的城里媳妇来了没一个小时,就已经把行程、人员全安排了,下午就要走。

嘁哩喀喳,快刀斩乱麻。

不管是有资格屋里坐着的人,还是院子堵着门扒着门框看热闹的人,都目瞪口呆。

没见过谁家儿媳妇回来了,一晚都不住,直接走人的。

这种不给脸的事,按说可以跳起来指着她鼻子破口大骂的。可她说的话谁也驳不了,公爹性命重要,谁也不能说她做的不对。

乔薇微微一笑。

这里既然不曾开门迎我,也就没必要留下。

我来了,我走了。

我做我该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