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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应他的只是姜雪宁面无表情关上自己房门的声音。

还没说完的话登时都给关在了外头。

萧定非顿觉无趣,朝着门里嚷嚷:“京城里的姑娘都像你一样冷面无情吗?也太不把本公子放在眼底了吧?”

门内没传出半点声息。

萧定非站了半晌,终究是跺跺脚走了。

姜雪宁竖着耳朵,听着那脚步声远去,才重新开了条小小的门缝,见庭院里果然没人了之后才松了口气,想自己总算是把这块牛皮糖甩掉了。

*

次日白天,萧定非也没出现。

姜雪宁心里安定了不少。

到得傍晚,酒楼的厨子早早来把一桌席面都做好了,特意挑了上清观观后僻静的一处道藏楼盘盘碗碗地给摆上。她这才先叫小宝去知会张遮一声,然后换上那身水蓝的衣裙,披了鹤氅出门,要顺路去叫上张遮一块儿。

可谁想到,才走到半道,一条人影便从斜刺里跳了出来,笑道:“好呀,可算是给本公子赶上了,听说席面已经摆上,现在就去?”

这一瞬间,姜雪宁脸都黑了。

她停住脚咬牙:“定非公子,我说过不请你!”

萧定非狡猾得像头狐狸,摆了摆手:“嗨呀,没关系,我下午时候已经代你先去请过张大人了,这时候正好大家一块儿去,岂不正好?”

下午他先去请过张遮?!!!

姜雪宁鼻子都气歪了,抬了指着他的手指都在发抖:“我准备的席面你凭什么去请?不对,你这人脸皮怎这样厚呢!”

萧定非耸耸肩,一副无奈表情:“张大人回说晚些时候同去,唉,若姜二姑娘实在不愿,那我只好同张大人那边告个罪,实话实说了……”

姜雪宁噎住:“你——”

这天底下总是不要脸的欺负要脸的,厚脸皮的欺负脸皮薄的,在这一点上姜雪宁与萧定非还差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实在不能及得上,一个闷亏吃下来差点没把自己给气死。

她咬着牙,绷着脸,盯着对方,终于是慢慢把那股火气给压下去了,反而嫣然地笑了一笑,连道三声:“好,好,好。”

今日又下了大雪。

整座上清观没清扫过的地方都似被雪埋了,一脚踩上去能留个印。她人站在雪里,撑一把油伞,一袭水蓝的裙裾被雪白的狐裘裹着,扬眉一笑实在惊心动魄。

萧定非觉得自己半边身子都酥了,

他对长得好看的从无抵抗力,差点就想说“那我不去了”,还好话到嘴边时险险收了回来,讪讪一笑:“这不也是没地儿吃饭吗?见谅,见谅。”

这副模样真是见了就叫人生气。

姜雪宁往前走了两步,脾气上来,实在觉得心里有点过不去,扔了伞弯了腰,干脆两手一捧从地里团了个雪球,便朝萧定非打去!

萧定非哪里料到横遭惨祸?

他叫嚷起来:“哎你这姑娘怎么回事?说不过人就动手,你还是君子吗?我这可是这两日刚买的衣裳,杏春楼的姑娘昨儿才夸过好看的!别,哎,别打啊!”

姜雪宁哪里肯听?

一句话不说,只一意团了雪球打他出气。

萧定非爱惜那衣裳,不由抱头鼠窜,一路朝着张遮的住所去,一面跑还一面喊:“打死人啦,打死人啦!”

姜雪宁不疾不徐跟在他后头,谅他不敢还手。

没两步便到张遮那边,小宝正好在屋檐下站着,张遮也才从门里出来。

远远见着张遮,姜雪宁收了手,跟什么事儿也没发生过似的,从外袍已经被雪打了个狼藉的萧定非身边经过,到屋檐下站着,又恢复了一副良善模样,熟稔地打了招呼:“张大人气色看着又好了些。”

张遮也从台阶走下来,看见外头还洒着细面子雪,不觉蹙了蹙眉。

他道:“二姑娘出来没打伞吗?”

自然是打了的。

只不过刚才嘛……

姜雪宁刚开口想说自己是忘了,谁料想,这时站在她身后的萧定非眼光一闪,竟是也不知哪里来的包天的狗胆,抓起地上一团雪捏了就照她后脑勺丢去!

姜雪宁看不见背后动静,自然察觉不到。

张遮却是面向她而立,清清楚楚看个正着。

那原本便蹙着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几分,只将还未来得及说话的姜雪宁往自己身前带了一步,然后抬了宽大的袖袍,挡在她脑袋后面。

“哗”地一下,那一抔雪全砸在了张遮衣袖上,散了一片,粘得一片狼藉。

姜雪宁差点撞到他胸膛上,直到那袖袍将她挡了,感觉到视线暗下来,又听见背后的声音,她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抬眸看着眼前这张刻板寡言的脸,但觉心跳如小鹿。

不由呆了有片刻,她才陡地反应过来,从张遮护着她的袖袍下转出身来,对后头那笑嘻嘻的萧定非横眉怒目:“你找死啊!”

萧定非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却是仗着自己腿长,拔腿就跑。

姜雪宁却是觉得自己面颊烧红,只因今日来时心里有些不可告人的念头,便不很敢去看张遮此时神态,见萧定非跑了,便作势追了他拿雪团打。

萧定非这回不敢还手了,只道:“可真不留情啊!”

姜雪宁骂:“人都是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你倒好,蹭本姑娘的席面还敢还手!”

张遮看着她那颇有点落荒而逃架势的身影,无言低垂了眼帘,轻轻抬手将袖袍上沾着的雪沫拂去了,方才抬步跟上。

他住的地方,距谢危住的地方也没两步。

若要去道藏楼,正好会经过。

转过小半条甬路就是。

姜雪宁一团雪还击在了萧定非后脑勺上,出了口恶气,然后一抬头就看见这大夜的天,剑书竟然抱剑站在外头。他身后那半间小院落里的雪几乎扫得干干净净,一眼看去漆黑的一团,屋里屋外都没点上半盏灯,好像根本没住着人似的。

姜雪宁不由一怔:“你没同先生一块儿去?”

剑书远远就看见他们过来了,却奇怪:“去哪儿?”

姜雪宁道:“除夕犒赏兵士啊。”

剑书冷冷地道:“先生没去。”

谢危没去?

姜雪宁微微一愕,下意识朝着剑书背后那漆黑的屋舍望了一眼:除夕夜不去犒军,又听闻他远在金陵的双亲都已故去,倒也没听说他还有什么别的家眷……

张口想说点什么,可一念闪过又收了。

谢危可不是萧定非这样的。

她慢慢“哦”了一声,忽略了心底那一点隐约异样的感觉,笑笑道:“那就不叨扰了,我们先去了。”

在这儿谁也不敢大声说话,原本一路追着打雪仗过来的姜雪宁和萧定非都安安静静的,一行三人带个小宝,便从甬路上走了过去,踩着那咯吱咯吱作响的厚厚积雪,进到那道藏楼中。

小院前头,剑书却还立着没动。

每到一年这时候,他们总也不敢离太远,只好都陪着一起熬。

想起方才见到的场面,剑书默然半晌,道:“宁二姑娘是个没长心的。”

身后院墙上的阴影里,有道声音竟反驳:“有的。”

剑书回头看去。

刀琴的身影在那一团黑暗里也看不清,倒清醒得很,补了一句:“只不在先生身上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