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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景文一腔欢喜赶回了叶家堡, 匆匆向里走,迎面遇到个人,抓住问:“我娘子在哪里?”

仆人道:“郎君回来了。主人正在议事堂呢, 郎君快去吧。”

日常事务, 书房里就能解决。有大事才会在议事堂召集众人。

赵景文问:“出了什么事?”

那人道:“听说是穰县遇袭。”

赵景文不容自己错过任何一次议事堂论事, 脚步匆匆地过去了。

叶家堡骨干聚在议事堂,听穰县来人的禀报。

“不晓得是哪一家的,看着像是刚打完败仗的乱兵。咱们县台大人组织了民壮抵挡了。那些人见事不成, 叫骂了一通便跑了,但沿路滋扰了不少乡亲, 有几家人男人被杀, 妻女被掳走。”

“县台大人不敢使人追击,特报来给大人。”

似乎一天之内,整个邓州对叶碎金的的称呼都变了。

现在除了叶家人还唤她“六娘”,家仆还唤“主人”, 其他人统统改口唤了“大人”。

已经没有人再喊她“堡主”。

每个人都适应得超快。

此正是叶家堡众人意气风发之时,此时哪容得人来犯。众人听完, 许多人便道:“这不能不管。”

“可不能叫人觉得咱们邓州可欺!”

以前都是“咱们叶家堡”,如今也变成了“咱们邓州”。瞬间肩膀上的责任都变重了。

杨先生道:“等先弄清楚那边是怎么回事。人是从哪里过来的?均州还是襄州?”

如今太乱, 各地易主频繁。

但叶碎金知道,是襄州——

裴家与襄州争地盘,这不过是一伙被裴家打散的乱兵罢了。

但这时候, 叶家堡的消息还十分闭塞, 至多不过知道些接壤之地的情况, 再远的, 就不清楚了。

所以那时候, 他们决定派人“出去”看看。

叶碎金有私心, 想给自己的夫婿机会,便让他去了。

心思一晃间,听见杨先生在说:“……不能坐井观天,四邻八舍的情况不说都摸清,多少我们得知道点。如今,大人已是邓州之主。大家须得趁早明白,以后,和从前不一样了。”

叶碎金颔首:“杨先生说的对。咱们得知道那边怎么回事?这伙人走了还会不会再来?后面还有没有别人?”

叶四叔道:“正是。我们邓州现在可不能任人欺负。谁敢动我们,都得打回去。名号打响了,旁人便轻易不敢来欺了。”

叶三郎主动请缨:“六娘,我去吧。”

叶碎金嘴唇微翕。

上辈子,这是赵景文的机会。他的人生从这里走出去,越走越高。

可现在,赵景文在方城呢。

大约这就是命运吧,就在叶碎金准备开口同意叶三郎的自荐时,亲兵进来禀报:“赵郎君回来了。”

议事堂的所有槅扇都敞着,下午的阳光自右向左斜切入室。

空气中的尘埃明暗分割。

随着这一声禀报,时光似乎凝滞。

叶碎金抬起眼。

叶碎金一直知道,她和赵景文这纠缠了两辈子的婚姻终究得有个收场。

她一直都没想好要怎么去收场。

但现在,走到这里了,她做出了决定。

“让他过来一同议事。”她对亲兵说。

她转过头,对叶三郎道:“练兵的事更重要,三哥得留下。一股乱兵而已,让景文去。”

婚姻这个东西,得经历过的才知道。

它是个复杂得如同一团乱线球般的东西。绝不是一加一等于二,二加一等于三这么简单清晰明白好解的问题。

二十年夫妻,同床共枕。

也曾背靠背并肩作战生死相托,也曾一起走过艰难的时候,一起扛过失败的挫折。

后来各自有了利益立场,也曾经坐下来锱铢必较地讨价还价,寸步不让。

也彼此怨恨过,赌咒过,算计过。

但当他失去了孩子,会在她面前捂脸哭泣。

她也会递给他一杯热茶。

叶家的凋零错在于她而不是赵景文,是她带着他们走上了这条争鼎天下的路下不了船。

段锦也不是死在他手上,段锦死于政争。

做到皇后这个位置上,叶碎金已经不会把政争当作私人恩怨,情情爱爱也都是小事,利益才是最重要的。

赵景文不是敌人或者仇人,赵景文与她,既有利益的争夺,也有利益的合作。

而且她必须得承认,赵景文是个有能耐的人。

上辈子身在其中,还有许多忿忿。正因重生了,回头去看,反而能看的更明白,输的也算服气。

赵景文上辈子终究还是让她做了皇后,始终尊她为原配正室。

这辈子,她也给他一个机会。

让他去。

他若是真龙,自能腾上九天。

只不过,叶家堡绝不会再做他抬轿的苦力,垫脚的石阶。

他若有本事,就凭着自己再坐上那至尊之位。

议事堂和书房如今规矩都严了,都须通禀获准后才能进入。

赵景文并无不快,反而觉得叶碎金就该这样立起规矩。他得到准许,匆匆走进去。

一踏入大堂,大家都看向他。

赵景文在叶碎金跟前给叶四叔上眼药的事,叶三郎早嘱咐过下人们不得告知叶四叔。

叶四叔并不知道赵景文一直致力于离间他们叔侄。他如今与叶碎金融洽,反而连带着看赵景文也顺眼起来。

何况如今叶碎金有了皇帝敕封的身份,作为她的夫婿,赵景文也跟着水涨船高。不管喜不喜欢他,都得给叶碎金个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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