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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力充盈识海的刹那,自有孕之后那种烦闷感彻底消散,一向过得紧巴巴的小家伙也舒畅许多,在她肚子里愉悦地动了动。

“恭喜仙尊重回巅峰。”仙侍恭敬行礼。

流景回神还礼,抬眸便对上了非寂清凌凌的眼眸。

“师父……”她声音有些哑,清了清嗓子才继续道,“都同你说什么了?”

“她跟我说,以后要坦诚些,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别总是板着一张脸让人猜,她还说你我走到今日实属不易,万事要商量着来,你若不愿意,就让我多问几遍,”非寂声音平静,眸色却如波涛汹涌,“她还……将蓬莱留给了我,说以后就算无处可去,这里也永远都是我的家。”

他说罢,不由笑了一声,“我是冥域帝君,又岂会无处可去,师父未免多虑。”

“整个蓬莱都给你了?”流景眉头微挑,“那岂不是所有酒和法宝也都是你的了,师父果然偏心。”

“我的就是你的,”非寂说完沉默一瞬,又补充,“若你愿意的话。”

流景无声笑笑,侧目便看到舟明双眸紧闭,俨然还在老祖的神识里。

“他跟我们同时进去的吧?”她顿时有些不满,“我们都出来了,怎就他还在里头,师父哪来这么多话跟他说?”

“舟明仙君每年都会来陪老祖住上几日,几千年来风雨无阻,老祖常说他贴心,想多与他聊几句也正常。”仙侍温和解释,结果她话音未落,舟明便整个人摔了出去,直接呕了一滩血清醒了。

“这……算什么聊法?”流景指着地上挣扎的人问。

仙侍面色不改:“打是亲骂是爱。”

流景一脸佩服:“难怪老祖喜欢你呢。”这一句话翻来覆去两边说的本事,她都自愧不如。

“弟子也是因为有几分像仙尊,才得老祖青眼。”仙侍恭敬回答。

流景轻轻一笑,等舟明摇摇晃晃起身后才问:“师父跟你说什么了?”

“骂了我一通,结果越骂越气,就又打了我一顿。”舟明擦掉唇角血迹。

非寂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

流景轻嗤:“活该,谁让你偷她东西。”

舟明苦笑一声,强行封闭气血后对屋内三人行了一礼:“我现在身子不适,就先去歇息了。”

“仙君回自己寝房就好,里头准备了伤药和点心,老祖说了,即便你做了诸多错事,却始终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教训归教训,该照顾还是要照顾的。”仙侍温声道。

舟明眼角渐红,许久之后低着头缓慢离开。

看着他狼狈的背影,非寂淡淡开口:“赶了多日的路,我们也回屋歇着吧。”

流景顿了顿,道:“你先去,我随后就来。”

非寂看她一眼,难得没有催促就离开了。

流景目送他远去,当即回头问仙侍:“师父可留了别的东西给我?”

“什么东西?”仙侍不解。

流景抿了抿唇:“你不用瞒我,她既知道我之后要做什么了,便说明已经恢复了有关断灵针的讯息,还有那什么饮脉,她是不是也找到了有关的资料?”

仙侍微笑不语。

“……她不肯告诉我?”流景猜测。

仙侍静了许久,在她的坚持下总算开口了:“老祖要弟子转告您,断灵针引起的魂魄破碎,的确只有炼化长生可救,而你们于东湖之境上寻来的长生草,也的确够帝君和舟明仙君夫人两人使用,所以舟明仙君并未骗您。”

流景嘴唇动了动,半晌才问:“她都留下神识了,为何不亲自告诉我,反而让你转告?”

仙侍:“老祖说了,此事无关紧要,若您没问,便当没发生过,若是问起就提一嘴,至于为何不肯在神识里告知……大约是因为神识残留的时间有限,她只想与您好好道别,不想提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吧,您不也是出了神识之后才想起此事吗?”

流景后退一步,面色平静地与她对视:“师父是不想临别之际,再对我撒谎吧?所以才让你转告,而非直接跟我说。”

“弟子不懂您的话是什么意思?”仙侍微笑。

流景盯着她看了片刻,笃定道:“确切来说并非撒谎,而是隐瞒,你们有事瞒着我。”

“仙尊多虑了,我们能瞒您什么。”仙侍眼神有些浮动,却还是坚定道。

流景笑了:“记载饮脉和断灵针的那两块玉简呢?”

天色渐晚,一轮弯月渐渐跳出海面。

舟明身上的伤不重,却每一处都疼得厉害,单是从老祖住处走到自己寝房,便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寝房里干净如初,一看就是每天都有人精心打扫,他垂着眼眸站了许久,半边身子都隐匿于阴影中,叫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许久,他慢吞吞挪到桌前,越过桌上的伤药和两块玉简拿了块点心,颤着手送进口中。

甜丝丝的味道入口即化,只留下点点香气盈于唇齿,舟明呼吸一紧,再次抓起点心往嘴里送。

一块两块三块……直到盘子里彻底空了,他才顺着椅子滑坐在地上:“来都来了,怎么不露面?”

话音刚落,一道影子出现在他腿边,舟明迟钝抬眸,恰好与非寂对视。

舟明无声笑了笑:“帝君特意赶来,可是有话要说?”

非寂静静与他对视良久,最后视线移到了桌上的玉简上。

老祖住处,空气被无声无息却如雷霆万钧的威压充斥。

仙侍唇色苍白呼吸微弱,额头上沁着密密麻麻的细汗,全靠着一口气撑着,才没对面前的人跪下。

早就知道如今的仙尊生来便是天道宠儿,亦是十几万年来最得天独厚的修炼天才,可看惯了她被老祖教训时撒娇卖惨的乖觉模样,便很难将她跟前者联系起来,如今她只释放百之一二的威压,便将自己逼得神魂震颤,仙侍这才感觉到她力量的可怖。

许久,仙侍终于忍不住单膝跪下:“仙尊……”

威压瞬间散去。

“想说了?”流景温柔伸手。

仙侍颤了一下,半晌才犹犹豫豫把手递过去,让流景将她拉起来。

仙侍缓缓呼出一口浊气,稳定神魂后才开口:“老祖离去,赠仙尊以灵力修为,赠帝君以法宝财富,您可知她老人家给了舟明仙君什么?”

“不是给了他一顿打吗?”流景慢悠悠问。

仙侍平静与她对视:“老祖给的,是他自己完好的秘密。”

流景一顿。

“老祖给他坦白与隐瞒的权利,”仙侍叹了声气,“仙尊一向聪慧,应该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吧?”

流景沉默良久,才无奈一笑:“我不明白,救非寂的法子已经说了,那唯一能隐瞒的,也就只有饮脉的事了,所以饮脉究竟是什么东西,为何要瞒着我?”

她坐在桌前,瞧着孤零零的,还带着点不知所措,仙侍跟在老祖身边太久,总以老祖的喜悲爱恶为喜悲爱恶,虽然刚刚才吃过苦头,可这一刻瞧见她的可怜样,又开始忍不住心疼了。

“不是要瞒着您,只是将坦白的权利交给了舟明仙君,您该明白其中区别,”仙侍温柔劝慰,“其实仙尊不必钻牛角尖,毕竟有些事您早晚都会知道,您只需要明白老祖绝不会伤害您便好。”

“也是,师父总不会害我。”流景表示认同,却在仙侍点头时突然问,“饮脉修成之后,是不是除了能做出傀儡,还能模仿任一高手的气息和灵力到以假乱真的地步?”

“是。”仙侍下意识回答,反应过来自己被套话后,顿时哭笑不得,“仙尊,您怎么还套话啊。”

“我只问最后一个问题。”流景笑着伸出一根手指。

仙侍如临大敌:“什么?”

“今晚吃什么?”流景问。

仙侍:“……”

看到她的反应,流景翘起唇角:“放心吧,既然师父已经将是否坦白的权利交给了舟明,我自然不会违背她老人家的心愿。”

见她想通了,仙侍长舒一口气,顺势转移话题:“您还有两个月就该生了吧?”

“不到一个月。”流景回答。

仙侍一愣:“这么快?”

“本来该两个多月的,但师父将毕生修为都给我了,灵力太过充盈,这小东西,”流景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只怕要等不及了。”

仙侍轻笑:“既如此,仙尊便留在蓬莱生产吧,想来老祖也是高兴的。”

流景垂眸看向滚圆的肚子,默念一句‘逢生’。

能修炼到圆满归寂这一步的大能,一般都看淡了生死,也不再拘于乱七八糟的礼节与规矩,老祖却立了遗愿,要他们为自己举办一场盛大的葬礼,最好是葬礼上一个个哭得声嘶力竭身心疲惫。

流景自然不会拒绝她老人家最后的心愿,于是一场葬礼惊动三界,办了足足十日,接待了千余人,等到彻底结束时,流景几人已经累得说不出话了。

老祖血肉魂魄都已经重归天地,所以最后立的是衣冠冢,将所有人送走后,流景一个人靠在坟茔上,懒倦地看着天上璀璨的星河。

非寂出现时,就看到她正一个人发呆。他沉默片刻,最后到她身侧坐下,流景没有回头,只是看着漫天星光问一句:“你怎么来了?”

“来送手帕。”非寂回答。

流景顿了顿,莫名其妙地看向他:“什么手帕?”

非寂从怀里掏出一块叠得方正的帕子递给她,流景接过无言片刻,总算反应过来:“你以为我在哭?”

“你前几日哭得很厉害。”非寂回答。

流景斜了他一眼:“你不也哭了?”

“师父遗愿,不敢不从。”非寂解释。

流景想起他和舟明垂眸落泪的样子,不由得一阵好笑:“师父也真是的,立什么遗愿不好,偏偏要我们按凡人的规矩给她送葬,一连哭了十日不说,还要迎来送往,到如今动都不想动一下,不知道你如何,我是怎么也哭不出来了。”

流景说罢,兀自沉默许久,又笑:“我以前和师父去凡间游玩,也见过一场盛大的葬礼,葬礼办了三日,主家一众人也在灵前跪了三日,每有亲朋前来便要痛哭一场,起初还带些真心,后面便只剩干嚎,我不懂累到如此地步,为何还不肯便宜行事,非要把丧礼弄得如此繁琐,你知道师父说什么吗?”

“说什么?”非寂配合地问。

“师父说凡人看似迂腐,实则最为智慧,丧亲之痛,痛彻于天,唯有繁琐与重复,方能麻木,方能缓解,等葬完了人,流干了泪,身心俱疲,只想好好吃顿饭、睡一觉,许多痛意不知不觉也就散了。”流景声音越来越低,缓慢闭上眼睛。

非寂听着她渐渐均匀的呼吸声,许久才拿着手帕擦了擦她眼角的湿润。

“看,还是用到了。”他缓缓开口。

起风了,海浪声愈发清晰,非寂拿着手帕,一点一点擦拭墓碑上的灰尘。

流景一直睡到后半夜才醒,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挤进非寂的怀里。蛇的体温偏冷,他身上却是热的,气息将她完全地包裹住,是难以拒绝的松弛与舒服。

“醒了?”他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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