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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宫,龙溪殿。

林樊面色凝重、眉头紧皱,高挺的鼻尖上隐隐沁出汗意。谢无言僵直地站在一旁,一颗老心脏随着他细小的表情颤颤悠悠,而殿内另一人,却始终淡定垂眸,似乎没有被两人紧张的心情影响,只是手指无意识地搓着袖口。

许久,林樊将淡蓝色灵力收回,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小少主比我想的要虚弱。”

“什么意思?能保住吗?”谢无言忙问。

林樊抿了抿唇,还是跟之前一样的说辞:“只要费心保着,总是能保住的。”

“真的?”谢无言看着他的表情,不太相信,“那你为什么这副表情?”

林樊叹了声气:“因为事情有些麻烦,小少主原先本就没得到太好的照顾,比寻常胎儿要小上许多……”

谢摘星手指一动。

林樊话说出口就后悔了,又忙解释:“我没有埋怨少主的意思。”

“是啊,他没那个意思。”谢无言也赶紧帮忙。

谢摘星莫名其妙地扫了二人一眼:“关我什么事?”

林樊:“?”

“如今肯留下他,已是本尊仁慈,他难不成还敢怪本尊先前照顾不周?”谢摘星面无表情地反问。

腹中胎儿立刻讨好地动了一下。

“别乱动,”谢摘星不悦,“不想活了?”

胎儿老实了。

谢无言:“……你在跟谁说话?”

“小少主,”林樊帮忙回答,“他与少主可亲近了。”

“是么,”谢无言眨了眨眼,默默凑近谢摘星的肚子,“孩子,我是祖父,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胎儿安静无声,谢摘星冷眼看爹。

“再动一下,就一下,之后咱们再休息。”谢无言一脸讨好,说话轻声慢语,仿佛生怕惊动了什么。

胎儿还是没动静,谢无言忍不住凑得再近一点,更近一点……林樊轻咳一声,谢无言下意识抬头,猝不及防跟自己的不孝子对视。

谢无言默默远离危险人物,一本正经地询问林樊:“孩子小上一圈,是不是会有什么麻烦?”

林樊被他生硬的转移话题方式搞得眼皮一跳,却也只能配合:“本就孱弱,又有损伤,自然麻烦。”

“但能保。”谢无言没忘他先前的话。

林樊叹气:“能保是肯定能保的,可要怎么保,还得仔细想想,按照现有的法子,便是拿灵药和灵力吊着,可少主是全阴体质,小少主又过于虚弱,一旦把握不好,便容易过犹不及,所以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先用别的办法。”

“别的什么办法?”谢无言立刻问。

林樊:“没想好。”

谢无言:“……”

“您别瞪我啊,真的没想好。”林樊一脸无辜。

谢无言跳脚:“没想好你说个屁!马上将柳江叫来,让他一起想法子,这孩子又不只是魔界的,他们药神谷也得负责才行!”

“您叫他也没用,他又不了解少主的体质,来了也白来。”林樊无奈。

谢无言冷哼一声:“多个人多颗脑袋,想法子也更快些。”

说罢,当即便要去给柳江传卷轴。

“回来。”谢摘星冷淡开口。

谢无言只能回来:“做什么?”

谢摘星无视他,径直看向林樊:“若是想不出别的法子,是不是只能用药了?”

林樊顿了一下:“差不多。”

“保下的几率有多大?”谢摘星问。

林樊:“是一定能保住的。”

“但生下来,很可能身子孱弱,或是先天不足。”谢摘星不紧不慢地说。

谢无言不悦:“呸呸呸乌鸦嘴,哪会那么倒霉……夕禾不是鹿蜀血脉吗?她能不能派上用场?”

“鹿蜀血脉只针对受孕、生产,于安胎而言虽说有功效,却没那么明显,还是要有灵药辅助。”林樊回答。

那便是不行了。谢无言面色愈发凝重。

“全然康健的概率有多大?”谢摘星看向林樊。

林樊犹豫一瞬:“十之三四。”

谢无言愣住。

殿内逐渐静了下来。

谢摘星靠在软榻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膝盖。

许久,他的手突然停下,声音出奇冷静:“此事先别告诉药神谷,若你十日内想不到更好的法子,便拿掉他。”

“……少主,这样是不是太草率了?”林樊怔愣。先天不足又不算什么大事,大不了出生后仔细调养就是,没必要这般极端吧?

谢摘星闭上眼睛:“你退下吧。”

林樊欲言又止,还想再劝几句,对上谢无言的眼神后顿了顿,到底还是低着头离开了。

不知不觉已是魔界的黄昏,光线虽经年不变,却依然能叫人察觉到日薄西山的萧瑟。

谢无言盯着谢摘星英俊的眉眼看了许久,最终安抚地拍拍儿子的手:“摘星……”

“我五岁那年阴寒之症发作,”谢摘星依然闭着眼睛,声音淡漠如同在说别家的事,“曾亲眼见过你哭。”

谢无言一愣。

“她比我像你,心软,也重情。”谢摘星只说了这一句,旁的什么都没有说。

谢无言劝说的话尽数哽住,许久勉强扬起唇角:“不论你做什么决定,爹都支持你。”

谢摘星睁开眼睛,眼眸漆黑清澈:“谢谢爹。”

一刻钟之后,谢无言也走了,谢摘星独自坐在软榻上,右手无意识地搭在微微隆起的小腹。之前厌恶身体的改变,如今也习惯了,可见没有什么是不能变的,将来若真没缘分,这里有朝一日恢复平坦,相信也会很快适应。

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他眸色清冷,一如魔界万年如一的光线。

许久,一阵鸽子扑翅的声音响起,他缓慢抬眸,一张卷轴凭空出现在面前。

取下来,打开,仅有一行字——

“魔尊魔尊,我给你买法衣了,但没有选你喜欢的黑色,毕竟要成亲嘛,当然红色更喜庆,你应该不讨厌吧?”

谢摘星眼底塑起的冰川瞬间消融,盯着仅有的一行字看了半天,最后大手一挥,只回了两个字:讨厌。

一张卷轴只能一个来回,片刻之后第二张卷轴便来了:魔尊大人,你在跟我打情骂俏吗?

谢摘星:“?”

他又研究半天,才明白她是说自己回复的‘讨厌’二字,顿时气笑了:萧夕禾,又欠收拾了?

萧夕禾立刻回复:是呀,一日未见,如隔三秋。

即便远隔万里,甚至未在同一界,谢摘星依然能通过寥寥数笔,清楚地勾勒出她欠嗖嗖的德行。他唇角始终挂着一点弧度,思索片刻后回了一句:那便尽快来魔界。

萧夕禾:魔尊,你心情不好?

谢摘星眼底的笑意淡了几分:没有。

萧夕禾:果然心情不好,那你看看你的乾坤袋第三十格吧。

谢摘星顿了顿,垂眸看向腰带上挂的小袋子。

还是她先前给他的,一直没要回去,他便一直戴着了,边边角角早已经磨损,瞧着不太体面,与他一身华贵衣袍格格不入。

谢摘星盯着看了片刻,最后按照她的指示找出一小盒果脯。

他迟迟没回消息,萧夕禾的新卷轴又来了:甜吗?

谢摘星轻笑一声,取出一块桃脯吃了,回道:甜。

萧夕禾一瞬回复:骗人,明明全是酸的。

谢摘星:就是甜。

萧夕禾收到他的回信,不由得感慨一声:“魔尊的味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正常。”

“卷轴这么贵,你们却当普通纸张用,是不是太奢侈了?”床上的二师姐悠悠开口。

萧夕禾头也没抬:“没办法,谁让我财大气粗呢。”

这阵子置办完聘礼,她还剩下不少灵石,足够她挥金如土一段时间了。

柳安安被她的说法逗笑,戴着刚买的上品护腕凑过来:“魔尊味觉怎么了?出什么问题了?”

萧夕禾立刻收起卷轴:“没、没什么。”

“啧啧啧,看你们蜜里调油的,”柳安安感慨,“谁能想到两个多月前,你还避人家如蛇蝎的。”

“……往事不要再提。”萧夕禾抱拳求放过。

柳安安直乐,却不打算放过她:“我还是想不明白,你们是怎么变这么好的,还有我爹,突然就积极下聘了,肯定是有什么事。”

“对不起啊二师姐,我不能告诉你。”萧夕禾一脸歉意。魔尊到现在都视孩子如耻辱,她怎么敢将他怀孕的事宣扬出去。

“不能说就不说呗,那有什么,”柳安安趴在床上,捧着脸看她,“小师妹,你什么时候喜欢魔尊的?”

萧夕禾一顿,脑海里蓦地浮现一副画面——

除夕之夜,烟花漫天,他独自站在她平日居住的木屋前,雪花落在他的眉心,犹如一座悠久的雪山。

她问他是不是想她了,他没有否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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