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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儿,你真的能接受你爹爹再娶?”

谢云初慎重道,“郎有情妾有意,由不得咱们,姨母,您能不能帮我打听下这位明夫人的品性,只要她人品贵重,何乐而不为呢,若是主母空悬太久,我担心陆姨娘生变。”

以她对陆姨娘的了解,这个女人只要活着就不可能善罢甘休。

若是弄个主母来膈应陆姨娘,替她压制这对母女,谢云初倒是乐见其成。

萧夫人正打算留谢云初用午膳,结果一婆子火急火燎赶来,顾不上进屋,立在门口哎哟一声,

“太太,表姑奶奶,谢家出事了,云佑少爷不知何故与老爷吵了起来,谢老爷正气得要将他赶出家门呢。”

谢云初脸色一沉,

萧夫人更是拍案而起,“他敢,走,初儿,咱们去谢家。”她拉着谢云初就要往外去。

谢云初却还算镇定,她拦住萧夫人,“姨母,这是谢家的事,您别插手,以防连累了您,我自个儿去便好。”

“不行,”萧夫人怒容难消,“你们俩是我看着长大的,也跟我心头肉似的,哪里能容他欺负,我必须去给你们俩做主。”

谢云初鼻头一酸,二人顾不上吃饭,只在马车里吃了些点心裹腹,便匆忙赶来谢家。

萧夫人来的路上,还遣人去知会萧怀瑾,关键时刻,还是需要娘家人撑腰,谢云初为萧幼然两肋插刀,萧夫人亦要做他们姐弟的后盾。

两府隔得不远,不过片刻便到,一行人绕过照壁,由下人引着径直去了谢晖的书房。

谢晖书房后方设一敞轩,敞轩宽阔,东面接着庭院,南面有游廊通往书房,其余两位临水,各有曲栏相护,此刻那亭子里跪了两人。

陆姨娘穿着一件素色的褙子,梳着一个柔美的垂髻,只一支青玉簪子挽发泪水涟涟,捂着脸跪在地上直哭,在她身侧一温厚的少年含着泪挺直腰背不语。

丫鬟仆从均被赶来外头,谢云初二人进去时,只见谢云佑满脸戾气坐在厅外的栏杆处,而内室则时不时传来几句喝声。

“你滚,我没有你这样的不孝子!”

谢云佑丝毫不给父亲面子,明火执仗地回,“是,我是个不孝子,你就是个好父亲了吗?没有可恶的父亲,哪里来的不孝子?”

谢晖气得额头青筋暴跳,又是一只茶盏隔着窗棂砸到亭子里,谢云佑坐着八风不动,压根不放在眼里。

直到瞧见谢云初和萧夫人联袂而来,愣了下,“姐,你们怎么来了?”

屋里的人听到这话,动静顿消。

陆姨娘等人也张目望来。

萧夫人瞧见自己疼到大的孩子被人口口声声喊滚,心口绞痛,连忙扑过来将谢云佑搂在怀里,哭天抢地,“我苦命的孩子,自小娘不疼爹不爱,好不容易磕磕绊绊长了这么大,还要被人赶,成,佑儿,你这就收拾行囊跟我走,姨娘做牛做马养活你,大不了我带着你讨饭去,也绝不受这窝囊气!”

谢云初听了这话,想起自幼姐弟俩相依为命长大,一路跌跌撞撞,吃尽苦头,也不禁潸然泪下。

片刻,那厢谢晖整理衣袍出来,立在台阶上对着萧夫人长揖,“惊动夫人,实属惭愧。”

萧夫人冷哼一声,“祭酒不必如此,有什么事说出来,别动不动赶人,佑儿并非年幼,她上有长姐,还有我这个姨母,若是有不当之处,也有人训斥他,不值当祭酒动怒砸东西。”

谢晖满脸难堪。

大约是这里的动静也惊动了老太太,不一会二太太黎氏也扶着老太太颤颤巍巍赶到这里。

“你要砸死他,先砸死我!”

谢晖越发脑筋发胀,摊摊手摇头,

“这是何苦。”

折腾半晌,一行人坐定,众人纷纷问发生了何事,谢云佑主动说明缘故,他指着那陆姨娘道,

“我今日巳时路过书斋,瞥见谢云舟鬼鬼祟祟往后院去,心中生疑,遂踵迹而去,哪知撞见他悄悄折去陆姨娘的偏院,给他娘送了些吃食衣裳之类,这倒是不打紧,我却听到那陆姨娘谆谆告诫她儿子,说什么‘你只管好好读书,只消考上进士比那谢云佑强,咱们便赢了,无论如何,你得将他比下去,让你爹爹瞧一瞧,谁才是他最出色的儿子,孩儿,娘的指望全在你身上,你可一定要争气呀。’”

谢云初听到这,便知道谢云佑上了陆姨娘的当,她问弟弟,“然后呢?”

“然后…”

谢云佑气音一哽。

那头陆姨娘将手掌挪开,露出一张可怖的脸,只见她左半边脸鲜血淋漓,隐隐可见一个深红的刀疤,众人唬了一跳。

谢云初皱着眉看了一眼谢云佑,露出担忧。

陆姨娘哽咽着道,

“少爷一气之下冲了进来,拿着刀就要来砍我,若非舟儿在场,我今日怕是命丧黄泉,我承认,我出身卑贱,不值当少爷尊敬,可到底也替你爹爹孕育了一双儿女,你少时的衣裳还是我亲手逢的呢,少爷怎么能动则喊杀呢。”

谢云佑梗着脖子反驳,“胡说!”他指着陆姨娘与谢云初道,“姐,这陆姨娘恬不知耻,竟然侮辱我轻薄她,这个毒妇为了陷害我不择手段,我固然动了怒,想给她一点教训,可我没想伤她,不料她瞧见我腰间的匕首,主动拉扯下来,拿着刀往自己脸上就是一割,嫁祸于我!”

谢云初扶额,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这陆姨娘着实是个狠角色,为了算计,竟然把自己搭进去。

谢晖也是脸色阴沉沉的,指着陆姨娘那破败的脸,斥责谢云佑,“你个混账,要晓得这桩事传出去,你的前途毁了,我的老脸也被你丢干净了!”

谢云佑老神在在笑着,“爹,这女人是我娶的吗?您自个儿弄了这么上不了台面的女人进门,竟然怪在我头上?”

谢晖语塞,老脸胀得通红,眼看他又要发作,谢云初及时插话问道,

“现场难道没有丫鬟伺候?父亲,我不信陆姨娘所说,她明显陷害弟弟。”

“弟弟性子您是知道的,即便有些调皮,却从不屑于撒谎。”

那头二婶黎氏接话,

“事发时,那丫鬟被陆姨娘支开,去后院洗衣裳去了,没有人证。”

谢云初看着谢晖,“父亲,不管有没有人证物证,陆姨娘骗过您,您难道信她?”

这时陆姨娘推了推身侧的谢云舟,少年颤抖着身,将脸埋得很低,犹犹豫豫开口,

“还请父亲替母亲主持公道……”

谢云初明白了,谢晖是顾忌着谢云舟。

那头陆姨娘嘤嘤啜泣,长睫含泪要落不落,只一双含情目水汪汪望着谢晖,挪不开眼。

“老爷,是妾身害了云舟,这段时日我们母子在府上是何情形,老爷您是明白的,妾身即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云舟也是您的骨肉啊,这些日子他被人处处打压排挤,吃不下饭,无心读书,都瘦了一圈了,妾身可以不要公道,可是您要替云舟做主。”

谢云佑挪来一锦杌,端端正正坐在陆姨娘身侧,似笑非笑道,

“姨娘,我劝您别拐弯抹角,您不就是瞅着新夫人即将进门,心里不高兴了,想算计算计我,一面设法将我踢出局,一面替你儿子讨些好处,比如弄些家产补偿或者占据荫官名额之类的?”

陆姨娘脸色一变,她清凌凌盯着谢云佑,仿佛初次认识他般。

谢云初与萧夫人交换了眼色,原来谢云佑看穿了陆姨娘的把戏。

陆姨娘顿时语塞了,只委屈地望着谢晖不敢说话。

谢云舟听了谢云佑这番话,面色胀红,他垂下眸极力忍住自己的眼泪,

“父亲,儿子什么都不要…只求您看在母亲多年来兢兢业业伺候您的份上,还她自由,莫要再拘着她了。”

谢云舟双手一拜,哽咽求情。

陆姨娘见儿子如此,越发哭得我见犹怜,膝盖不停往前挪,试图去攀附谢晖的膝盖,谢云佑及时扔了个锦杌过去,拦住了她的路。

陆姨娘瞪了他一眼,谢晖则有些尴尬。

陆姨娘坚持抓住症结,

“老爷,不管怎么说,二少爷弑庶母,也是一条不小的罪名,您看着办吧,您若是不给妾身做主,那妾身便让云舟去敲登闻鼓。”

这是想逼谢晖拿好处换她守口如瓶。

谢云初看了一眼谢云舟,再看父亲纠结的神色,明白了问题所在,陆姨娘固然可恨,但谢云舟性子腼腆温厚,读书刻苦,父亲对谢云舟一直抱以重望,故而念着儿子情面一直不敢对陆姨娘狠心。

而陆姨娘正是瞅准这一点,铤而走险,为儿子搏一把。

但谢云佑丝毫不为所动,反而是阴恻恻盯着陆姨娘,“你尽管去告,且让京兆府的仵作来查,你脸上的伤是自伤还是他伤?”

陆姨娘袖下的手指一抖,不过转瞬她又镇定地望着谢晖,

“妾身倒是巴不得有人来还妾身清白,可老爷,您真的要走到那一步吗?”

谢晖看重名誉,怎么可能准许府上一点肮脏小事闹去官府,更重要的是如此对谢云佑名声也极为不利。

一个少爷无论如何不该跟一个庶母扯到一处。

谢晖正待要松口,谢云初含笑望着谢云舟,“云舟,你就在现场,你当着父亲的面,看着父亲的眼睛,扪心自问,你姨娘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谢云舟脸色一阵惨白,“我……”

陆姨娘恶狠狠瞪着谢云初,一把将儿子搂在怀里,恨急道,“你们什么意思,逮着他善良,逼着他责问自己母亲的不是是吗?”

谢云舟泪如雨下,跪倒在地呜咽不止。

秋闱在即,谢晖实在不希望儿子被这些阴险算计缠身,

“舟儿,真的是你弟弟伤了你母亲?你必须实话实说,若是再纵着她胡作非为,才真正是害了自己。”

谢云舟还是哭,就是不肯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