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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谢云霜被拘在后宅,出门见客的机会少之又少,如今有明夫人带着,随意结交权贵,日渐开朗大方。

谢云佑能有出息,功在明夫人日督夜导。

谢云初对着明夫人唯有感激。

“对了,云舟的婚事如何了?”

明夫人想起谢云秀连累了谢云舟,摇头叹道,“对方退了亲,我们也没强求,云舟一蹶不振,也辞了县学的职,日日潦倒在家。”

“前两日,庄子传来消息说是他姨娘去了,我让他去寺庙里做做法事,全他一片心意。”

谢云初没说什么。

“那云佑的婚事呢?”

明夫人闻言一个头两个大,“休得再提,云佑读书我管得了,婚事我可奈何不了,他叫我给云霜相看,先把妹妹嫁出去再说。”

看得出来明夫人面对执拗的弟弟,也束手无策。

不一会琉璃厅开席,谢云初携着明夫人过去落座。

琉璃厅摆了满满十桌,没有请外客,来的都是姻亲,出嫁的姑奶奶们都回来了。

至午时,诸位陆陆续续入席。

王书仪有了身孕,挺着隆起的小腹坐在姜氏身边,姜氏特意给她安置了一把圈椅,垫了厚厚的褥子与背搭。

王书琴和王书雅倚着她身侧问起怀孕难不难受。

三太太望着王书仪满脸艳羡,趣了女儿一嘴,“你不是不嫁人吗,怎么好意思围着人家看?”

王书琴提着裙摆往谢云初身侧一坐,离着自己母亲远远的,不甘示弱道,“我不嫁人,总比嫁个不如意的来气您的好吧。”

三太太被噎住,现在跟女儿已经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王书琴二十了,实打实的老姑娘。

三太太怕自己女儿带坏王书雅,问四太太道,

“宁侯府那门亲考虑得如何了?”

四太太还在挣扎,“我想让她做个当家太太,她父亲倒是乐得让女儿过清闲日子。”

这是嫌弃宁家三公子不能继承家业。

三太太比她看得开,“日子踏实比什么都实在,要那么多家业作甚,你听我的,只要她乐意,赶紧嫁出去,回头一拖再拖,有你的苦头吃。”

譬如她和王书琴。

王书琴现在一月有大半月窝在书院不回来,三太太拿她半点法子也没有。

王书仪却难得替姐姐妹妹说话,

“三婶,四婶,我倒是羡慕二姐和四妹,若是叫我选,我情愿不曾嫁人,就拿我来说,勋阳侯府显贵,婆婆信任,公公看重,丈夫待我也够好了,我日子该是满意的,只是每日我却跟个陀螺似的,不是去上房伺候婆母,便是去议事厅打点家务,午时歇个晌,小姑子又来窜门,总没个停歇的时候,我如今倒是明白几位嫂嫂的苦,懊悔少时不更事,不曾帮衬嫂嫂们。”

王书仪说这话时,目光落在谢云初身上。

谢云初没有看她。

姜氏每每听得女儿抱怨,心中疼惜不已,下意识便要责怪勋阳侯夫人不体恤儿媳,只是想起自己过往的行径,又倏忽闭了嘴,这不知算不算一报还一报。

四太太怕书雅听进去又不肯议亲,连忙劝书仪道,

“日子都是这么过来的,慢慢习惯便好了。”转身又与三太太交头接耳,

“看来当长媳也有长媳的苦,实在不行我便叫大嫂回个话,让两边孩子相看相看。”

说曹操曹操便到。

大太太匆匆忙忙带着苗氏过来了,连忙朝客人赔罪,

“失敬失敬,来晚了几步。”

众人起身见礼。

大太太年纪最长,姜氏将主位让给她,四太太主动问起了长公主,

“母亲身子如何了?我们待会可否过去请安?”

大太太道,“原是有些头疼,这才回府静养,方才朝云传话,说是下午请弟妹们过去说话。”

三太太抿唇不语,四太太点头应是。

过去几房为了爵位和家产明争暗斗,如今一切明朗。

爵位已归了王书淮,长公主趁着上回和离,已把家业分了几份,大房,三房和四房各一份,至于王家的家业,国公爷给出答复,大头肯定给二房,三房和四房都没话说。

长公主给的已经够多了,不出旁的意外,各房几辈子都吃穿不愁。

万事尘埃落定,妯娌们相处起来少了些心眼隔阂。

午时正,王书淮还没回来,国公爷有些不高兴,他抱着小曾孙在怀里,不悦地斥了二老爷,

“等夜里他回府,你说他几句,忙归忙,今日他儿子生辰,这么多人来吃席,他好歹露个面。”

二老爷少不得替儿子打圆场,“他刚入阁,内阁的老狐狸哪个又是好相与的,一时顾不上也情有可原,再说了,他晓得有您坐镇,万事无忧,这才敢放开手脚不管不顾的。”

国公爷笑着没再说什么。

倒是六少爷王书业懵里懵懂接过话,

“也不见得很忙吧,昨日我去国子监,远远地瞧见二兄骑马往书院方向去,那时天色还没暗,二兄该是接嫂嫂去了。”

这话落下,身旁的五少爷王书煦敲了他一记脑门,

“你小子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王书业从来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王书业挠挠头,“我实话实说嘛,你不也日日跟在五嫂身后转,上回梁园的烧尾宴都没去。”

王书煦脸色登时通红,“你个蠢小子,那是人家姑娘榜下捉婿的宴席,我有了媳妇还去作甚?”

三爷王书旷挤了挤王书煦的胳膊,“得了,疼媳妇又不是丢人的事,承认便罢。”

王书煦讪讪一笑闭了嘴。

国公爷听闻王书淮傍晚骑马去接谢云初,还很是一番意外,这小子总算是长进了。

午宴结束,国公爷担心自己在场,晚辈们不能喝个痛快,干脆把孩子交还给二老爷,先退了席,出琉璃厅正好撞见四太太并三太太跟在大太太身后往隔壁公主府去,

媳妇们也发现了公公,纷纷立在台阶下施礼。

国公爷站在廊庑下问道,“这是作甚?”

三太太回道道,“母亲回了公主府,我们过去请安。”

国公爷神情明显讶异了下,沉默许久没做声,最后摆摆手示意他们去。

上回谢云初出事,国公爷闻讯赶去皇宫,是和离后夫妻第一次见面。

长公主一时没太往他身上看,形容举止公事公办,国公爷也没额外说什么,后来皇帝留下他说话,长公主反而避去了隔壁。

等到临走时,着人将留在长春宫那些鸟笼送了来,夫妻俩并不曾交谈,就仿佛过去那场婚姻并不曾存在过。

国公爷沉默地回了阁楼。

公主府。

长公主在偏殿的暖阁见了几个媳妇。

与国公爷分开后,长公主起居与书房合二为一,东边满墙的雕窗槅架,上头堆了密密麻麻的书册卷轴,亦有些古董玩器,南窗则开了一扇明亮的月洞窗,圈出一方园林好景来,彩绫轻覆,檀香幽幽,别有意境。

窗下搁了一长几软塌,长公主忙完,总爱坐在此处冥思。

今日风有些凉,长公主便安置在北面的暖阁内,宽大的台樨上摆着一张长案,上头有笔墨纸砚,并一些折子,几个媳妇请了安坐在下方锦凳。

四太太一如过往殷勤过问长公主起居,长公主乐意便答了一声,不乐意便不做声。

这一年来,大家照旧去宫里请安,只是长公主对着她们,比过去要沉默许多。

四太太唠着家常活跃气氛。

三太太目光却落在长公主书案上,当中摊开一份折子还未看完,上方压着一羊脂玉书签,正是那一年除夕国公爷所赠,不成想,那竟是国公府最后一个团圆的除夕。

四太太见三太太不做声,顺带也替她把三房的事唠叨一遍。

“那煦哥儿的儿子长得可激灵,媳妇看在眼里羡慕不已,就盼着早些给业哥儿娶个媳妇,诞下曾孙,在您膝下承欢。”

长公主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对着这些并没有什么反应。

到最后反而问道,“你父亲身子可还好?”

四太太对国公爷的事不大清楚,看向三太太,三太太答道,

“好多了,老寒腿也不如过去发作频繁。”

长公主心里一时不知是什么滋味,只淡声道,“那就好。”

这一夜,长公主忽然唤朝云替她取来年少时常弹的伯牙琴。

老人家素手弄弦,试了好久方弹了一曲《破阵子》。

没有过多的技巧,从头到尾曲调激昂充满征伐之气。

少顷,曲调越来越快,颇有破釜沉舟之势,这时,窗外传来一声幽幽的轻叹。

长公主指尖一颤,缓缓收了音。

偏殿并未点灯,屋子里黑漆漆的,长公主负手立在窗前,窗外浮华弄影,灯火婉约,一道巍峨的身影浅浅投在地上。

“大晋用兵西楚,蒙兀蠢蠢欲动,信王趁此机会,暗中颇有些动作,殿下近来压力颇大吧。”

长公主阖着眼开门见山道,“昨日朝臣递了不少折子给陛下,请求立信王为太子,陛下念着强敌在侧,国赖长君,心中有些属意信王。”

“王赫,书淮很快要二征西楚,他需要我的支持,而我也需要王家佐援,信王与书淮起了龃龉,一旦他登基,对王家没有好处,你我何不联手,彻底断草除根,只要五皇子登基,我保王家荣华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