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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韩国站时,已是秋天。

去年也是在这样的季节里,她撕心裂肺地离开了他。

韩国站当天,是顾承炎的二十二周岁生日,他再次突破自己保有的世界纪录,在排山倒海的欢叫声里拿到了那个迟到了整整一年的世界杯总冠军。

结束后,顾承炎攥紧秦幼音的手,把她拽到一个狭小的休息室,关上门盯着她说:“宝宝,说你爱我。”

秦幼音愣住,以为他在闹。

顾承炎却眼眸微红,缓缓蹲跪在她面前:“去年,我就一个人坐在这儿,听你在电话里跟我说,你不爱我,不要我了。”

秦幼音心脏轰的剧震,像是被凶狠掐住,疼得不能呼吸。

她连忙抱住他,用最紧的力度贴在他胸口上,一个字一个字说:“顾承炎,我爱你,我要你,我……”

他抬起她的脸,眼底深邃灼热:“我要你做我的合法妻子,跟我捆在一起,再也不能分开。”

比赛结束时是下午一点,顾承炎一刻也不能多等,带秦幼音坐上回家的航班,从机场上车,一路直奔民政局,他把俩人的户口本全准备好了,偷偷藏了好久,就期待着这一天。

顾承炎已是很有国民度的公众人物,比其他的运动员冠军更让人熟知,以前并不太受国内民众关注的短道速滑世界杯比赛也逐渐成为热点。

民政局的工作人员不乏小年轻,前脚正在为世界杯总冠军激动起跳,后脚一回头,脖子差点扭了。

卧槽?!

中午还在韩国称霸赛场的顾大男神,转眼就领媳妇儿跑回家领证了?!

秦幼音的头发已经长了不少,柔软扫在肩上,顾承炎坐在拍照的相机前,心脏砰砰震得发疼,他捧着她的脸,给她把碎发别到耳后,指腹拂过她的眉眼,流连落下浅吻,低低说:“宝宝,跟我离近一点。”

她紧密挨着他,在他耳旁讲实话:“哥,如果她们不反对,我愿意坐你怀里拍。”

顾承炎侧头亲亲她额角:“那要不问问?”

秦幼音笑死,捏捏他:“你会上头条的——刚取得世界杯总冠军的顾承炎,公然破坏民政局规矩,要抱着妻子拍证件照——”

他凝视她:“抱着谁?”

她杏眼犹如华光熠熠的满月,扣着他的手轻声说:“妻子呀。”

曾经让人神魂尽碎的韩国站比赛,终于在这一天,被亲密无间紧绑一生的结婚证完全覆盖,拂去一切过去的血泪和痛苦。

宣誓时,并不长的一段话,却仿佛她整个人生都落进了最安稳炙烫的港湾,秦幼音眼眶湿透,一字一句极认真地念到后面时,她听到男人克制不住的哽咽声。

有多久了,他没哭过。

秦幼音抬头望向他。

比起在机场初见时,男人的五官已被时光雕琢得更加英俊凌厉,他闯过了这世界上无比盛大的繁华,被数不尽的光芒追捧簇拥,他全身镀满让人仰视的光环,可在这些光环里,他永远是爱她重于生命,把她刻入骨髓里疼惜的小炎哥。

她依恋喃喃:“哥……”

顾承炎弯腰,靠在她颈侧,脸贴着她的脸,一起念完宣誓词的结尾:“相濡以沫,钟爱一生。”

为了让音音穿上最美的婚纱,顾承炎本打算抓紧去海岛办婚礼,偏偏音音腻着他不肯,委屈唧唧说:“我不想嫁到酒店,我想嫁到你家里。”

顾承炎心都被她给揉皱,哪还能不答应。

他千忍万忍撑到了隔年春暖花开,处处亲力亲为,把苦盼已久的婚礼策划成一场属于音音的童话故事。

他视若珍宝的姑娘,童年少年不曾有人给予她半分童真,那么他来给。

她是他的妻子。

是他的宝贝。

也一生一世是他捧在手心里呵护的小朋友。

婚礼早上,秦幼音穿大红色的秀禾服,戴叮叮当当的金玉珠翠,被谁也拦不住,广撒红包雨破门而入的顾承炎一把搂住,重重亲一口,抱起来就走。

她衣裙摇曳,晃在他沉稳有力的臂弯中。

秦幼音仰脸望着他的下颚喉结,每一丝每一寸都让她切骨迷恋。

顾承炎垂眸看下来,眼中满满全是她嫣红的倒影。

早上的接亲仪式进行完,正式婚礼是在上午的良辰吉时,要换婚纱,这一套婚纱秦幼音始终忍着没给小炎哥看,只想等到婚礼这一天。

婚礼的化妆间里,秦幼音打扮妥当,紧张得脸颊通红。

身后门声响动,她从偌大镜面里,看到了男人迈入的修长影子。

笔挺西装,一丝不苟,勾勒着他比例无瑕的高大身形,唯独领口松着,领带被他提在手里。

秦幼音心跳响成连绵一片,慢慢转过身。

顾承炎立在那里,看她看到发怔。

上午层叠清浅的光影中,她亭亭站在镜前,纯白婚纱是改良过的拖尾款,又混入江南旗袍小褂的剪裁,极致妥帖地包裹着他玲珑有致的姑娘。

就像初见时,弹琵琶时,她穿的那一身身长裙短卦,让他第一眼就魂牵梦萦。

顾承炎上前把她托起,她长长的裙摆蔓延过他笔直的裤管,交缠在一起。

他哑着嗓子问:“什么时候才能亲你。”

“现在,”她红着脸说,“亲够了,你再给我涂口红。”

“亲不够,怎么可能亲得够。”

顾承炎坐进沙发,把她摆在腿上搂着,低低央求:“宝宝,给我系领带。”

居然是当年,她哭着跑去商场,千挑万选买给他的那一条。

秦幼音把领带绕过他的脖颈,纤细十指小心翻折,打成最标致的结,然后她扯着那小小的扣,把他拉低,仰头缠绵亲吻。

阳光漫在他身上,涂出一片无可比拟的温暖。

顾承炎靠向沙发背,环着她倚在自己胸口,他的喉咙震动,心脏也震动,一声声缭绕她的耳朵:“起那么早,困了吗?乖,再睡会儿,离婚礼开始还有时间。”

秦幼音跌在他的气息里,安稳闭上眼。

很快睡梦来袭。

她穿着婚纱,走在苏月镇石板铺就的窄窄小路上,夜晚月色清冷,她一步步迈上小姨中医诊所门口的台阶。

门内的情景既熟悉又遥远。

瘦小的女孩子蜷缩在桌子下面,只占据很小的一个角落,她手垂在地上,旁边是空空的药瓶。

她穿得很单薄,身上伤痕遍布,脸色白得像纸,皮包骨的手按着刚吞了药的胃,一双空洞的眼睛,在绝望而又柔软地望着窗外的月亮。

秦幼音知道,这是她自己。

在那一年,选择结束生命的她自己。

秦幼音走过去,陪她一起蹲在桌下,在她痛苦失去意识的时刻抱住她。

她一下下轻拍她的背,喃喃说:“别怕,这个世界没有那么坏,你再等一等,很快就有他了,等有他以后,就不疼了,不苦了,什么都好了。”

有他,这世界就有了光,脏污龌龊的缝隙里也开出了花,草木有了颜色,流水有了声音,那么多遥不可及的星辰宇宙,都触手可及。

这个曾经让她深深惧怕和厌恶的世界,拥有了唯一让她去爱的理由。

因为深爱他,因为被他深爱着,所以不要闭上眼。

这时活着,是伤害,恐惧,孤独,颠沛流离。

但以后活着,是安定,健康,欢喜,宠爱,和与他一生一世,白首不相离。

音音,别怕。

他很快,很快就会来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