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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的香港国际珠宝展,孟砚青自然是势在必得。

也就半年的时间,她只能全力以赴。

本来陆绪章和孟砚青的婚期希望尽快,不过因为孟砚青心思都在这个珠宝展上,以陆绪章的意思,他已经打了结婚报告,两个人先领结婚证,好歹有个合法身份,如果可以,王府井这边装修过了,晾一晾就搬过去。

等哪天心情好了,就举办一个简单隆重的婚礼。

对此,孟砚青自然没意见,本来她也不是太在意婚礼的,先领证倒是挺好的。

这边陆绪章去打结婚报告,她也开始忙着自己的事,她首先要做的,倒也不是去打报告写申请,而是找工匠。

她现在有些珠宝构思,但是要想实现这些,必须找到能用之人。

她先把一些不需要太多工艺水准的翡翠,拿给了琉璃厂的老艺人来做,之后走访了数家北京摇摇欲坠的老首饰厂,遍寻了那边的老工人,最后总算挖到了东方艺珍首饰工艺品厂的一些老人。

这家工艺品厂是五十年代末成立的,当时北京市政府将失散在民间的老艺人组织起来成立了这家工艺品厂,那些老艺人有人精通烧蓝,有人擅长玉雕,也有人专精花丝镶嵌等,十年运动期间,这些老艺人自然也受到一些打压,这些老工艺也眼看要失传了。

不过孟砚青通过去那些大杂院寻访,最后还是挖到几位老艺人的弟子,这些年工艺品厂不景气,他们大多是靠着微薄的工资度日。

孟砚青挨个找他们谈,愿意给出优厚的待遇,希望他们加入自己公司,很快她就谈妥了一位花丝镶嵌的师傅,一位烧蓝师傅,还谈妥了一位精通錾刻的师傅。

只是唯独玉雕师傅,却一直没什么好着落。

陆绪章知道她的难处,想了想,建议道:“我听说岳家的那位岳大师傅如今已经退休在家,你要不要去试试?”

岳大师傅?

陆绪章道:“就通州岳家,解放前,他们家不就在你们铺子里做的?”

这岳家,孟砚青却是知道的。

这位岳大师傅祖籍山东,清朝末年,他父亲岳三从山东逃难出来,来到了北京城,穷困潦倒差点饿死,恰好遇到了孟砚青的叔爷爷,那叔爷爷是个好心人,觉得这孩子瘦得简直是干柴,路都走不动,当时四处兵荒马乱的,外面也不太平,这种孩子死街上都没人知道的。

那祖爷爷便把岳三带回家,好歹给一口饭,养活了,养活了后,就让他在廊坊二条的玉器铺子里跟着学门手艺。

不过这玉雕手艺可不是一般人做的,玉雕师傅讲究玉不琢不成器,师傅把自己当磨玉工,是要下狠心雕琢徒弟的,那些当徒弟的,浑身泥浆,又脏又累,没个二十年苦功夫都没资格上登磨活的。

可这岳三偏是有些灵性的,他七岁学雕玉,十三岁上登,十五岁便已经艳惊廊房二条,成为孟家玉器铺子的金手指,号称是掐金如面,琢玉如泥。

三十年代末,孟家倒了,树倒猢狲散,那时候岳三把自己的手艺传给了自己儿子,也就是后来的岳大师傅。

这位岳大师傅在解放后进了玉雕厂,五十年代还曾经得到过上面的接见,属于传统老艺术家,北京玉器行雕刻四怪,简称北玉四怪的,他是其中一位。

孟砚青听陆绪章提起这个,也是无奈:“你倒是很敢想。”

不要说上辈子的恩情早就随着年代久远而烟消云散了,就说哪怕她是曾经的孟砚青,她跑过去求人家为他出山,人家都不见得搭理她。

昔日的岳三为孟家效力一世,已经还了这一饭之恩,她哪能跑去让人家一个知名老艺术家来自己的小作坊呢。

陆绪章却道:“你可以试试,就算不能请对方出山,但也能了解下情况,好歹混个脸熟?”

他想了想:“干脆我陪你去好了。”

孟砚青忙道:“这可不行。”

陆绪章:“怎么不行?”

孟砚青笑了:“这算什么呢,别人只觉得古怪。”

陆绪章见此,也只能作罢:“行,那你自己去一趟,我送你过去,至于这次香港国际珠宝展的事,我明天开会,估计能碰到几个部门的负责人,正好和他们提一下。”

孟砚青自然高兴:“好,这个可以!”

*

陆绪章的车直接送她过去了羊肠儿胡同,那位岳大师傅就住在这里。

车子停下来后,陆绪章侧首,嘱咐说:“如果不顺利的话,干脆去玉雕厂挖几个就是了,所以成不成的也没什么。”

他这是安慰她。

孟砚青笑道:“知道了,不成也没关系,大不了吃个闭门羹。”

陆绪章眸光温和:“不成的话,给我打电话,晚上带你吃好吃的。”

孟砚青:“哦?成的话就不给我吃好吃的了?”

陆绪章抬起手,捏了捏她的手指,笑道:“行了,下车吧,别抓我小辫子。”

孟砚青便也笑了:“你也早点去上班。”

说着,她便要推开车门,不过待要下车时,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凑过来,在陆绪章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这话一出,陆绪章身形顿时微僵,好看的侧脸也明显微红。

孟砚青笑了笑,很有些得意地下车了。

调戏调戏他,心情大好呢!

*

一走进岳大师傅家的院子,便明显感觉和别处不同,院子角落里堆着一些废弃的玉料,那都是包裹里面那层玉料的石头,是正经的废料,就那么一堆一堆地,旁边还有一个蛇皮袋,蛇皮袋里仿佛是石屑玉屑,灰尘密布的,里面的碎屑仿佛都要漏出来了。

而就在这院子角落的桃树下,有一个二十几岁的男人,打着赤膊搬弄那些废料,他正埋头苦干,以至于都没注意到孟砚青的出现。

孟砚青招呼了声,他又凿打了好几下,才慢悠悠地抬起头来。

孟砚青发现,他的视线飘忽空洞,明明视线扫过自己,却没有半分停留,就好像完全没看到她这个人一样。

孟砚青感觉到,这并不是正常人的目光。

这青年可能精神上和普通人不太一样。

这时候,就听到里面传来声音:“谁啊?”

那是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很是嘶哑。

孟砚青一听,便知道这必然是岳大师傅,当下忙道:“你好,我姓孟,前来拜访岳大师傅。”

旁边的青年茫然地低下头,继续摆弄他手中的废料。

他似乎在试图雕刻着什么。

而屋子里的老人在孟砚青自报家门后,仿佛有片刻的停顿,之后才道:“请进。”

孟砚青知道,到底是“孟”这个姓氏起到了一些作用吧。

当下她推门进入这房间,却见房间内根本不是正常的厅堂,里面是改造的砖砌工作台,工作台上杂乱的摆放着雕刻工具,旁边还有雕刻刀一半的如意挂件。

春日的阳光自窗棂照进来,把房间内的飞尘碎屑照得格外清晰,而在那飞舞的尘埃中,孟砚青看到,靠南边的墙上挂着一幅字,赫然正是“玉不琢,不成器”。

她仔细看了看,认出这应该是自己叔爷爷的手笔。

她在看过一圈后,终于,视线落在了角落的玉雕机旁,那里亮着一盏橘黄色的灯,一位年近七旬的老人坐在那里,正眯眼打量着孟砚青。

显然这就是岳大师傅了。

孟砚青上前,态度礼貌恭敬地打了招呼。

那岳大师傅看着孟砚青:“你也是孟家人?”

孟砚青颔首,说起自己和孟家的渊源,岳大师傅微颔首:“所以你来找我的用意是?”

孟砚青便提起来这次的香港国际珠宝展,提起自己的打算。

她恭敬地道:“岳大师傅神乎其技,若能有你老人家助力,香港国际珠宝展,我们大陆的展品,必能惊艳四方。”

谁知道岳大师傅听这话,却笑了,笑得特别嘲讽。

孟砚青神情不变,依然神态恭谨。

岳大师傅:“你以为你姓孟,就能请我出去帮你,我年纪这么大了,退休了,你一个丫头片子,要开公司想挣钱,就想让我为你卖命?”

老人神情中满是讥诮:“你们一个个的,很能异想天开,也不过是想利用我老头子挣几个臭钱罢了!”

孟砚青听这话,顿时捕捉到了不对:“哦,看来最近还有其他人叨扰你老人家了?”

老人:“都不过是一路货色罢了!那个姓霍的,仗着自己以前在首饰进出口公司干过,想压着我为他卖命,那个姓罗的,摆出来一摞钱,以为财帛动人心吗?还有你,不过是仗着过去那点恩情,想榨尽我最后一滴血罢了!”

孟砚青:“……”

那两位倒是灵敏的!

她苦笑一声:“岳大师傅,你的手艺神乎其技,掐金如面,琢玉如泥,我既想成事,确实盼着师傅能助我一臂之力,但若你老人家不愿意,我自然不敢有半分强求,还不至于要挟恩图报。”

老人家打量着孟砚青,嘲讽:“你倒是会耍一些嘴皮子功夫!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眼里不过是看着钱,你看你,有半点孟家昔日的传承在身上吗?”

话说到这里,孟砚青对于请这位老人家出山已经不抱希望了。

她干脆承认道:“你老人家果然火眼金睛,我确实盼着挣钱来着,我虽只是旁支,但如今孟家家业凋零,若想重振家业,拾起往日传承,那确实得有钱啊,这年头,造原子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想挣钱不是什么羞耻的事情吧。”

岳大师傅一脸鄙薄:“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早料到了!”

孟砚青叹:“对,师傅你料事如神,我这次确实是冒昧了,如果没别的事,我先告辞了。”

岳大师傅一听这话,却是气恼:“你这就走了?”

孟砚青一时也是无言:“师傅是还有什么吩咐吗?”

岳大师傅皱眉:“你再说说,你到底什么打算!”

他语气恶狠狠的,很不耐烦。

不过孟砚青听了,还是将自己的打算从头到尾说起,提起自己在香港的种种,学习珠宝设计等,以及接下来自己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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