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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挽低着头,脸上火辣辣的,根本没脸细想。

两个人便不再说什么,静默地过去了吉普车旁,他上车。

不过上车后,他却迟迟不动,也不关上车门,就那么坐在车上看着她。

视线交融间,无声的热意便开始蔓延,初挽有些羞恼:“好了你走吧……”

他这样子,让她想起以前动物世界里的那些特殊时期的雄性动物,不加掩饰的本能。

陆守俨缓慢地收回目光,却压低声音道:“你回去后,自己再洗洗,如果万一疼,记得避开人给我打电话,我给你找药。”

初挽脸低声说:“没事。”

陆守俨颔首:“嗯,那我走了。”

送走了陆守俨后,初挽安分地留在家里,陪着老太爷说说话,没事的时候也看看书,岳教授推荐的那几套书她都带着,想起来就看看。

有些不太懂的,便请教老太爷,老太爷到底年纪大了,有些记得,有些不记得,便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初挽说,初挽颇有些受益,便写笔记记下来。

不过她明显感觉,老太爷身体确实不如以前了,他自己仿佛也感觉到了,这几天都不怎么出去遛弯下棋了,倒是经常让初挽陪她说话。

初挽知道应该就是这几天了。

她心里便涌起一种无可言说的惆怅。

心里明白,也知道,早有预期,但是当这一天来临,终究是不舍得。

那天晚上,老太爷躺在床上,她坐在床头,趴下来,不舍地抱住他,吻了吻他的脸颊。

“太爷爷,你早晚要离开我,那为什么让我失而复得,是你要陪着我再走这一程?”

她已经顾不得别的了,失而复得却又再一次失去的苦,让她无法释怀。

老太爷颤巍巍地笑了,虚弱地说:“挽挽,我要走了,你自己好好活着。”

初挽的眼泪落下来:“太爷爷,你有什么要说的,告诉挽挽,挽挽会把你的话永远记到心里。”

老太爷:“其实也没什么好交待的,我要和你说的,都已经说过了。”

他用颤抖的手抚摸着初挽的脸,喃喃地说:“好好活着,我的挽挽啊……”

初挽不舍得,抱住老太爷,埋首在他胳膊中。

老太爷是凌晨五点多走的,走得很安详,这一次临走前,他并没有念起姑姑的名字,甚至没有再提起关于那个锦囊的话题。

初挽不知道怎么了,老太爷变了,他不但没说别的什么,就连上辈子那些话都不说了。

他不交待,她就茫然,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她呆呆地陪在一旁,握着老太爷的手,感受着那逐渐逝去的温度,心里终于有了一个认知,她再次失去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一直到了早上六点,她给他盖好了被子,过去村支书家里,说了这件事。

村支书一听,虽然在意料之中,但也惊到了,赶紧把自己媳妇叫起来,开始找人帮衬着料理后事。

初挽也用村支书那里的电话给陆老爷子和陆守俨单位打了电话。

早上八点多,陆家的吉普车就来了,陆老爷子带着全部儿孙到场,随行的还有数个警卫员,县里不知道怎么听到了风声,也都带着人马赶来,乡里自然也不敢耽误,匆忙跟过来。

村里人头一次见这阵仗,也是惊到了。

最初他们只知道初老太爷有一门城里的亲戚,很阔气,每隔一段就会送米面粮油,都是村里人轻易见不到的好东西,所以哪怕以前挨饿时候,初老太爷也没挨饿过。

等到老太爷被大官来奖励,初挽嫁了城里人,大家便觉得初挽厉害,但是也没多想,毕竟看不着摸不着的。

结果没想到,现在初老太爷走了,竟然惊起这么大阵仗?

陆老爷子显然是悲痛至极,哭得跪倒在了门前,悲怆的声音让人听了为之鼻酸。

初挽倒是没哭,她只是穿了孝衣跪在那里,静默地看着桌上的遗像,麻木地在客人来了后,按照传统,向对方谢礼。

傍晚时候,城里又来人了,这次是政府的人,他们给初老太爷吊孝,还和陆老爷子商量起初老太爷的安葬之处。

初挽才知道,陆老爷子是申请了要把太爷爷以民主人士的身份葬在八宝山的,但是太爷爷拒绝了,他就要安葬在永陵山里。

陆老爷子熬了两天后,赶上有重要的会议,先走了,临走前留下来陆守俭夫妇并陆守俨来帮衬着葬礼,至于孙辈,所有孙子孙媳妇全都留下来,要他们尽孝子孝孙的礼。

他临走前嘱咐说:“我死了你们怎么尽孝,现在你们就在这里怎么尽孝。”

这么多人,家里根本住不下去,乡里张罗着要招待,陆守俨拒绝了,反正都是自家人,就在家里随便打个地铺就是了。

晚上时候,陆守俭和冯鹭希年纪大,实在是累了,就先休息,陆守俨带着侄子侄女并侄媳妇一起陪着初挽守灵。

陆守俨侧首看身边的初挽,她穿着白孝衣,沉默地坐在那里,像是一尊纤细的玉雕,没有任何温度。

他低声说:“挽挽,有我们在,你去休息一会吧。”

初挽的视线落在远处虚无的一处,听到这话,摇头。

陆守俨便看向一旁的陆建静:“带她进去休息。”

她已经两天多没合眼了,今天白天又忙乱,更没休息时间,明天还要出殡,他怕她撑不住。

陆建静见此,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初挽:“七……七婶,我陪着你休息一会,等下我们再来,不然,你这样太累了。”

初挽垂下眼睛,不说话。

陆守俨从旁,看着她,道:“有我在。”

他低低补充了句:“以后我们有了孩子姓初,我在这里守灵,不算数吗?”

这话一出,所有的侄子侄媳妇全都看过来。

初挽视线颤了颤,看向陆守俨。

视线在那摇曳的灯光中无声地对上,不需要什么言语,她明白他的意思。

她张了张唇,想说什么。

陆守俨自始至终看着她,口中却命道:“苏慧,玉洁,带你们七婶回房休息。”

苏慧和宁玉洁是陆建昆和陆建星媳妇,听到这话,忙上去,小声说:“七婶。”

初挽见此,知道他的意思,也就微点了下头,当下几个女眷一起回房休息。

到了房中,其实也是打地铺,苏慧忙收拾了那些铺展开的孝衣孝带,把床铺展开,宁玉洁帮着倒了水,递给初挽喝。

初挽确实口干了,接过来,抿了一口:“麻烦你了。”

宁玉洁忙摇头:“七婶你客气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便想起去年,也是差不多这时候,她一个人在老宅,突然初挽来了,穿着打了补丁的蓝布裤子,头发剪得很短,问陆爷爷在家吗。

她觉得对方奇怪,问起来,知道她是初挽。

其实宁玉洁听过初挽这个名字,知道是朋友家的女儿,据说以前经常过来陆家住,老爷子也时不时念叨起来。

但她到底才嫁过来没多久,不认识对方,又看对方打扮那样,她多少有些没太看上,便也不冷不热的。

初挽识趣,自己起身走了。

谁知道初挽刚走,七叔便回来了,恰好说起这事来。

宁玉洁无奈,她还记得当时七叔知道后的表情。

想起这些,心里便不自在起来。

其实她早就意识到了什么,只是毕竟差着辈,没敢细想,更没敢说,连陆建星都没敢说。

但她更没想到,当时那么不起眼的初挽,竟然成了家里的七婶。

他们所有的人都要在这里当孝子孝孙给初老太爷尽孝,而七叔,竟然甘愿以赘婿的身份为初家老太爷守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