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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拍卖会即将开始的时候,聂南圭站了起来,他高声对那拍卖主持人道:“你好,先生,我非常抱歉,在拍卖之前,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

在聂南圭站起来的那一刻,几乎所有的人都看向他。

他身形颀长挺拔,站在那里,神情不亢不卑,眼神明亮,对着主持人发问。

这是一件大家意料之外,但仿佛又意料之中的事,毕竟今天这件礼佛图的出现实在是太突然,在场的华人难免存疑。

大家保持缄默,无人发声,静观其变。

主持人笑着道:“先生,请问你有什么问题,请讲。”

聂南圭:“我姓聂,名南圭,来自中国。”

他自报家门后,才继续道:“我很抱歉,但是我必须提出来,你刚刚介绍这件浮雕时的一些细节,好像有欠妥当。”

这时候,旁边的拍卖经理匆忙赶过来了,他笑着过来:“先生,你好,我是费萨尔.亚伯拉罕,如果你有什么疑问,我们可以私下沟通。”

聂南圭拿出自己的名片,递给了这位亚伯拉罕。

之后他才道:“我是中国人,恰好知道一些关于这件艺术品的信息,很遗憾,你所介绍的信息和我所知道的不符,所以我才提出质疑。先生,鉴于我存在这些疑惑,我诚恳地希望,你们能给我们更多信息,来解释我们的疑惑,毕竟这里是法律齐全的所在,是为世界所有艺术家收藏家认可的拍卖会。在这里拍卖的每一件艺术品,都应该是传承有序身份合法的,这么精美珍稀的艺术品不应该存在法律上的瑕疵,先生,你说是不是?”

初挽听着这话,简直是要为聂南圭击掌叫好。

要知道,人家迪拜拍卖会既然搞出这么一个神秘不公开场,且当场交付现金,人家自然有些对策来应付。

这个时候出来一个闹场的,肯定是直接请一边去私底下解决,拍卖会该拍卖还是得继续拍卖。

这种拍卖,涉及到的不只是拍卖主持方,还涉及到迪拜这所野心勃勃大城市的脸面,甚至更深层次,那就是阿联酋的国家城市发展规划。

阿联酋要做城市发展计划,要转型,要把迪拜做成国际文化经济中心,拍卖会就是他们的势在必得。

这个时候,聂南圭和这位亚伯拉罕沟通的时候,没有直接指责对方,也没有拿出国际法律条文抗议什么,因为那些条文太干巴,你说出来人家马上有一个专业律师团等着把你的嘴堵得哑口无言。

所以聂南圭只说他知道的信息和主持人介绍不符合,这是以相当友善缓和的方式找出一个突破口。

进可攻退可守,也给彼此一个脸面。

这样,也能拖延更多时间。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直接这么指出问题,也避免了被这位亚伯拉罕直接拉到一边私底下解决的可能。

他显然就是要当众指出,当众要求拍卖会说明白,不然这就艺术品就有“身份传承瑕疵”,而一旦瑕疵了却不做出解释,拍卖会自然会受影响,大家会心存疑虑。

所以聂南圭说出这话后,在场的诸位全都没说什么,大家耐心地等待着,等着拍卖方给出一个解释。

毕竟,没有一个合法的传承,他们确实也不愿意沾手,一不小心,便可能陷入国际法律纠纷中。

这种官司一般背后都是一个国家,非和某个国家较劲,就算赢了,但必定费心费力而且还落个不好的名声,甚至可能怀璧其罪,一般人不愿意碰。

果然,那亚伯拉罕听这话,没再提出要把聂南圭请到一旁,而是笑着问起来:“请问聂先生是觉得哪里信息不对?”

聂南圭:“既然大家对这件艺术品这么感兴趣,而我作为一个中国人,恰好对这件艺术品很了解,我非常希望能给大家介绍更多的信息,亚伯拉罕先生,请问,你可以把话筒交给我,让我多说几句吗?”

亚伯拉罕听着,那笑容便有些僵硬。

这就是得寸进尺了,让你说话,结果你还想要话筒?

不过,此时此刻,全场聚集了世界级的顶尖收藏家,几乎全球大半个艺术圈全都在这里了,他确实不好明着发火。

当下他只好笑着说:“当然可以。”

聂南圭拿到话筒后,便径自走到了讲台旁。

他身着西装,颀长优雅,双手微搭在拍卖台上,唇边略带着几分笑,看上去洒脱随性,友好诚恳。

初挽坐在台下,安静地看着,她不得不承认,上辈子的聂南圭可惜了,他脸部毁容,从来没有在任何公开场合露面。

其实他本来应该光芒四射,惊艳世人。

聂南圭:“诸位,大家可以看出来,这是浮雕,这种浮雕本来是雕刻在石窟里的,石窟是中国古代人用自己的双手和凿子一点点在山崖壁上开凿出来的。石窟里的壁画浮雕和普通的瓷器、金石以及书画不同,它不是一件简单的艺术品,它是生生在山崖壁上开凿,是和那里的山那里的水连接在一起,是属于那里山水的一部分。”

聂南圭的声音很好听,他徐徐道来,于那从容中却有几分庄重,在场众人听到,都忍不住再次看向那浮雕画面,想象着是怎么样的雄壮山河才能开凿出这样的浮雕,想象着它们和山崖连为一体的瑰丽。

初挽静默地听着,在心里为聂南圭鼓掌,旧琉璃厂的后人,果然很会讲故事。

她也很感激,今天和她并肩而战的是聂南圭这样一个惊才绝艳的人。

群狼环伺时,有人可放心依托。

而此时的聂南圭自然也明白,在场众人的情绪已经被他吸引,这个时候,他已经完全排除了被赶下台的风险,他只需要继续按照他的剧本进行就是了。

于是他继续道:“在五十多年前,中国社会动荡,正是人命如草芥的时候,洛阳东关村的几位土匪用枪胁迫龙门周边石匠,将龙门石窟的浮雕盗凿下来,大量佛像和浮雕被肢解被砍下,分成一片片运出中国。”

他指着那件浮雕道:“大家可以看到,就是这件,很明显,它是被人一片片凿下来又重新拼接的,它本来属于中国龙门的山水,它们就是龙门石窟的皮肤,但是现在,这些皮肤被割下来,重新拼接,用它们的血肉之躯来给大家呈现出震撼的艺术。”

他淡声道:“各位,你们是在看艺术吗?这分明是在看一座山的皮肉,也是在看曾经那些盗掘者的罪行。”

聂南圭的话是如此凌厉,如刀一般,有人面面相觑,有人叹息摇头,也有人紧皱眉头一言不发。

这时候,却有一个人突然站起来,笑道:“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吗?你们要讨伐罪行,那请你去找那些偷盗者,这都是五十年前的事了,怎么,你们难道要将这东西抢回去吗?”

站起来的人正是哈迈,他很有些得意地道:“这个人胡搅蛮缠,难道我们不应该把他赶出去吗?是不是?”

他说完这话后,以为会有人响应,不过可惜,全体沉默。

哈迈有些尴尬,不过他还是笑着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条约我也不是没研究过,到了什么时候都得按照法律法规来办,不是吗?根据条约,1970年前发生的事情不具有追溯性,所以说这些都没什么意义。”

他望向亚伯拉罕:“亚伯拉罕先生,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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