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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峰仅有宋小河所居住之地才亮着灯。

远远望去, 星空之下一片辽阔安宁,宋小河坐在院中荡秋千,苏暮临则在扫地。

樱花树仍旧茂密, 风一吹就落花瓣, 所以苏暮临总拿着扫把清理。

这样也显得他不是一直闲着没事做。

宋小河的怀里抱着长生灯, 轻轻地晃着秋千, 从盟主大殿回来之后她就保持着这样的发呆状态, 苏暮临与她主动说话, 她也是心不在焉。

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样的宋小河对于苏暮临来说是陌生的。

宋小河从不会这样长时间发呆, 太过平静的神色实际上会给人一种忧郁的感觉。

她向来是满面笑容的,鲜少会像这般,没什么表情地坐在这里许久时间。

苏暮临扫着花瓣, 心想, 小河大人心情不好,一定是因为沈溪山。

那个恶人如今被揭穿了身份, 惹得小河大人大怒,如今被置之不理也是自找的。

幸好他识相, 没有追来沧海峰烦宋小河, 否则的话……

苏暮临扫这地, 忽而哼哼两声,在心中恶狠狠地想, 他敢来我定让他好看!

正想着, 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宋小河。”

宋小河还没有什么反应, 苏暮临就先吓得差点把扫帚给甩出去。

只见沈溪山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院门之外, 隔着半人高的矮墙,他盯着宋小河。

沈溪山一回了仙盟, 就变成了昔日光风霁月的沈猎师。

他发上戴着小金冠,□□编织的绳子垂在两边肩头,墨黑柔顺的头发披在雪白的衣袍上,金色的徽文若隐若现,精致的面容即便没什么表情,被朱砂痣一点缀,就莫名有一种仙风道骨的清冷。

反观宋小河。

她仍旧穿着那一身素白长裙,外面披了一件黑色的外衣。

那是当初她下山那一日所穿的衣裳。

织金的发带也不知何时取了下来,换上两条长长的白色绸带绑在丸子发髻上,额前的碎发随风轻动,将她的秀眉隐隐遮掩。

她本低着头,抱着长生灯晃着秋千,听到沈溪山的声音后才下意识抬头。

回仙盟之后的这几日,她都没再见到沈溪山,如今乍然看见他,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沈溪山什么都不说,单单是站在那里,就像是天上的皎月掉了下来,灼灼光华,相当耀眼。

宋小河双脚往地上一踏,停了秋千,问:“你来做什么?”

“找你说说话。”沈溪山道。

宋小河就又低头,“我与沈猎师没什么好说的。”

沈溪山听后,往前走了两步,看样子是想进院子,这时候苏暮临跳出来道:“站住,小河大人没让你进院子。”

这苏暮临,原本看人脸色的本事是一流,单是凭别人的一个眼神就能审时度势,但这会儿也不知道是不是眼睛瞎了,完全没看出来沈溪山眼底的躁意。

现在跳出来拦沈溪山,纯纯找死。

他的这句话刚落下,就见沈溪山一抬手,金光在指尖迅速转了一圈,其后苏暮临就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猛地将他两臂架住,往后一拖。

霎那间,他就被送到了不知道仙盟哪个鸟不拉屎的角落里,手里还攥着一把扫帚。

苏暮临在漆黑的夜中站了会儿,抬手给自己抽了两嘴巴。

另一头,送走苏暮临之后,整个院中都显得安静不少。

沈溪山推开栅栏门,往里走,“我进来了。”

宋小河扬高了声音,道:“不准进来,出去。”

沈溪山于是往后退了一步,又站在院外,幽幽看着宋小河,“所以我现在连站在你面前说话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他双眸漆黑明亮,映了光,显得漂亮又可怜。

宋小河只要对上这样一双眼睛,十成十是要认降的。

就这么看一眼,她就会心软,“你……”

她咬了咬牙,一下就头扭到另一边去,道:“你有什么话,站在那里一样可以说。”

沈溪山见她把头扭过去,就知道这招没有失灵彻底,便压低了声音,显得有几分可怜巴巴,“共感咒被人动了手脚,我无法念通与你说话,所以就想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宋小河并不知道这事,她听闻后愣了愣,想起之前从盟主殿离开时,青璃在她眉间点了一下。

想必那一下就是切断了两人的共感咒。

宋小河心里空落落的。

这个共感咒也陪伴她很长时间了,从鬼国开始,只要她遇见什么危险,都会感觉心里有依靠,因为她可以随时随地与沈溪山说话。

现在想来,当时沈溪山与她结下共感咒的初衷,目的便是为了在他需要的时候知道宋小河的位置,恐怕也根本不是为了让她在害怕的时候能够及时呼救。

所以他才会对宋小河说没事不要念动共感咒去烦他。

宋小河的思绪连到这,心生难过的同时,火气也噌噌往上蹿。

她一下就从秋千上站起来,一开口,语气自然也就充满攻击性,“你不是总嫌我念共感咒烦你?如今切断了不是正好合你心意?”

沈溪山怔了怔,“我没有。”

宋小河道:“沈策,这是你亲口所言。”

沈溪山皱眉,“别叫我沈策。”

“为何?”宋小河疑惑道:“这不是你自己告诉我的名字?还编了个外门弟子的身份,现在怎么嫌弃起这个名字了?”

说着,过往记忆涌上脑海,宋小河喃喃道:“这么说来,你当初拿出的天字级玉牌,也是真的,你却骗我是仿制。”

她又道:“你骗我的太多了,我都记不清楚了。”

沈溪山心里堵了一口气般,出不来下不去,“我当初对你隐瞒,也是事出有因。当时我与仙盟猎师同在酆都鬼蜮出了意外,他们都丧生其中,只有我不知为何活了下来,但身上却被下了封印,回到仙盟后,我当时只想尽快再回鬼蜮解开封印,在知道有人暗中谋划着要害我的情况下,我无法暴露身份。”

“我只能改了容貌换了姓名隐藏,后来我恢复之后,认为沈策本来就是个假身份,我舍弃了便好,所以根本没想着与你解释,可听闻你随他们前往鬼国,师父当时不同意我去,我也只好再化成沈策随你们一起。”沈溪山停了停,后面的话就有些不大好说了,他将话一转,说道:“是我骗了你,对不住,我从未生出耍你之心,也是真心与你……交朋友。”

宋小河问:“那为何现在又承认了呢?你想舍弃沈策的身份,出了鬼国之后就该解了你我的共感咒。”

共感咒一解,宋小河就再也联系不上沈策了,只要沈溪山再丢了宋小河给他的那把长剑,“沈策”此人的痕迹会被彻底抹去。

是沈溪山要瞒,却不认真瞒,导致宋小河被这么一点透,就轻易地揭穿了他。

沈溪山不说话了。

不解共感咒,无非就是他自己存了天大的私心,想时时刻刻都与宋小河有着牵连。

不主动坦白沈策这一重身份的原因也很简单。

那就是沈溪山动了该死的春心,变得贪婪。

若宋小河喜欢沈策,他便是沈策,若宋小河喜欢沈溪山,那他便是沈溪山。

他只想做宋小河喜欢的沈溪山,而非被她当作朋友的沈策。

可是这话,修无情道沈溪山无论如何也是说不出口的,后脖子的灼热如同按上了一块被烧红的烙铁,巨大的痛楚持续不断地传来。

宋小河看着他,缓声道:“我知道。”

沈溪山心中发紧,“你知道什么?”

“沈猎师乃是天之骄子,出身名门望族……”

“好了。”沈溪山光听她前半句,就知道这是他不爱听的话,马上打断了她,“你别说了,你知道个屁。”

宋小河怒视他,“我就要说!”

沈溪山沉默。

宋小河继续道:“你自小便天资不凡,修炼更是比吃饭喝水都简单,不管走到何处都是众星环绕,被人捧着的天才,而我不过是自小被父母遗弃,被师父收养的一个小弟子,不管如何修炼都难以追赶上同龄人的脚步,如若不是我有这机遇得了业火红莲,或许现在的我,仍然是仙盟里连月考核都过不了的人。”

说着,她翻起旧账:“哦对,你还嘲笑过我愚笨,连月考核都能不合格。”

沈溪山深吸一口气,说道:“那些不过都是虚名,什么天纵奇才,仙门望族,我何曾拿这些东西说过事?若真要比较,你体内不还有龙魂吗?”

“谁知道那是不是我的魂魄呢?”宋小河道:“我知道我体内有个封印,或许我跟苏暮临一样,被人塞了一缕不属于我的魂魄在体内。”

沈溪山道:“只有兽族灵族才能以体养魂。”

宋小河没接话,但那表情看起来十足不信。

沈溪山的后颈疼得厉害,加上宋小河的态度对他颇有敌意,心中的烦躁越来越盛,几乎要压不住。

他道:“宋小河,我先前的确骗了你,也跟你赔不是,任何补偿我都可以做,但我现在必须要恢复共感咒。”

宋小河下意识拒绝:“我不要。”

沈溪山心口一闷,还要说话,忽而一阵夜风卷起来,将宋小河的长辫和衣裙撩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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