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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渝身为监察司的头头,要与御林军、禁卫军、九城兵马、帝都府尹一道负责全城安全事务。赵长卿也闲不住,除了去宫里给五公主当武先生,赵蓉的亲事近了,凌氏一个人哪里忙得过来,赵老太太上了年纪,再不能叫她操这个心,赵长卿只得接手一部分,在五月的时候总算将赵蓉平平稳稳的嫁了出去。

至于做侯府世子夫人的滋味儿,富贵已得,求仁得仁,想来赵蓉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赵蓉亲事之后,凌腾也定了亲,巡城御史家的千金,门当户对的亲事,凌二太太心里对于赵蓉悔亲的事还是有些介意,不过儿子亲事已定,凌二太太酸溜溜的心里亦极是欢喜的,而且又托赵长卿铺子里将家书带到边城,向家里人报喜。

前生的种种已然远去,赵长卿应了凌二太太所托,难免又受了凌二太太几句老套的夸赞。

帝都城的繁华热闹更胜往时,赵长卿出门都常遇到红眉毛绿眼睛的外族人,颇觉有趣。倒是听说夏文谋了外放的差使,不知何时举家去了外放之地。时光如此匆忙,顾不得凭吊昨天,今天便已既将过去。

赵长卿收到李睿自海外带回的礼物,她与李睿交情平平,却也安心收了礼物,细问了过来送礼的妇人几句,给了丰厚的打赏,又托她们给李家诸人问好,便命她们出去了。凌氏想到李睿当初去边城时的种种,不禁又是一番感叹。

待帝都这一场盛事忙得差不多,已是秋风萧瑟的季节,偏生又出了一件哭笑不得的事。都是秦十二,这脑袋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小小年纪还学人吃酒,倒也不是在外处吃,秦峥与宋家交好,秦十二是陪着宋荣吃酒,宋荣自从缷了实差,一直闲来无事,不外乎帮着太后闺女打理打理义塾,或是自己在家赏花观鸟、看戏听曲,这样的人生,听着悠闲自在,过着实在无趣。宋荣的兴致便转到调理第三代子弟的身上,他还挺喜欢很会拍马屁一脸小奸臣相的秦十二,秦十二再精乖,也不能跟这千年老狐狸的宋荣相比。宋荣坏啊,三两下的,秦十二不觉着如何,也没人劝他吃酒啊,他自己就给喝多了。喝多了,口无遮拦,便将他打算以后请赵婶婶做他峥叔媳妇的心事说了出来。

谁知道秦十二就这随口一说,外头便传得神乎其神,有鼻子有眼。连秦峥的父亲秦三老爷都忍不住问儿子,是不是瞧上了赵夫人。若儿子有意,他去替儿子问一问赵家的意思也无妨的。儿子这妻孝也快过了。秦峥哭笑不得解释一番才算过关,转身狠罚秦十二诸多功课。秦十二自知闯了祸,乖的跟兔子似的,连个屁都不敢放,乖乖认罚的同时,还忍不住替自己狡辩一句,“峥叔,赵婶婶人品好,性子好,做菜好,真的挺好……”

秦峥道,“来,把这几个题目也一道做了。”

秦十二终于闭嘴。

赵长卿那里也是一团乱,凌氏倒是没啥意思,在帝都日久,秦峥的情况她是听说过的,有名的夏文才俊啊,比她闺女大几岁,但有出息啊。祖父做过礼部尚书,秦峥自己不过而立之年,已是一部侍郎,正三品的高官,比赵勇官职都高。

再说秦峥的情况,秦十二是收养的,秦十二赵家都认识,挺懂事的孩子。

凌氏还劝赵长卿,“你要愿意,家里没意见。”

赵长卿连声道,“再没有的事,我与秦大人见都未见过几次,何况秦大人|妻|孝|未过,母亲,你可别在外头说这事,没的叫人笑话。”

“我如何会在外头说,就是你们有意,也得秦家先来提前,女方可不能去倒贴,该端的架子还是要端起来的。”凌氏已经暗暗打算怎么办长女再婚的事了。

赵长卿叹口气,觉着自己鸡同鸭讲。

楚渝急惶惶的找到赵长卿,低声道,“你真是不要命,秦峥你也敢动。”

赵长卿道,“你别胡说。”

“我是来告诉你一声,别做傻事,那不是你能动的人。还有那个叫十三的小子,少理他,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鸟。”

“阿澈小名儿叫十二。”什么十三哪。

“甭管十二十三,都少来往,待忙过这一阵,我与你好生说一说。”楚渝忙的脚不沾地,与赵长卿说这两句便走了。

此事流传之广,宫里的宋太后都听说了,穆瑜还八卦的说,“听说秦侍郎气坏了,留了许多课业给阿澈做,阿澈说他脑袋都快做扁了。”

宋太后微笑倾听,穆瑜道,“阿澈可能是挺想让赵夫人做他养母的,赵夫人为人也很不错。”还救过他妹妹呢。穆瑜道,“母亲,你说要不要我下旨赐婚好不好?”

宋太后道,“赵夫人的姻缘不在秦家。”

“难不成赵夫人另有心仪之人?”

宋太后未答,问,“中秋节的赏赐,内务府都办妥了没?”

穆瑜道,“折子已经递上来了。”

宋太后道,“拿来我瞧瞧。”

穆瑜道,“我想厚赐李睿。”

“这是应当的。”

李睿在海上数年归来,非但为朝廷带来不匪收益,关键是打开了一条海上通道,宋太后已命李睿与内阁筹备东南海上贸易司之事。

这数年的海上生活,给俊美的青年添了几分岁月与大海的沧桑,李睿奉母去山上还愿,下山时经落梅泉边,听得一缕极清幽琴声随风传来,不禁赞道,“真是好琴好曲。”只不知是谁弹的琴。李睿放眼望去,竹林掩映中见一小小黑漆大门,不知是谁人家。

李睿听这琴极是动听,道,“落梅泉的泉水最好,我去汲些来。”

李母笑,“让小厮去就是了。”

李睿笑,“他们哪里会取水,父亲说,要酿一坛好酒,必要亲力亲为才成。取水也是一个道理,落梅泉边景致也不错,娘,咱们一道过去瞧瞧。”

李母盼子多年,如今儿子回来,只觉万愿皆了,又怎会不应,笑,“这也好。”

亲随小厮机警过人,道,“不知大爷要汲泉水回家,也未带瓦罐瓷瓶。若大人允准,小的去近处借个器具来,无非明日小的再过来归还,亦是无碍的。”

李睿笑,“不好你去,还是我去吧。”

李睿敲开人家黑漆大门,不想竟是相熟人家,李睿一时未认出郑妙颖,毕竟彼时去边城,郑妙颖还是小小少女。郑妙颖先认出的李睿,笑道,“时久未见,李大人风采更胜昨昔。”

李睿连忙还礼,“郑妹妹别来无恙。”

郑妙颖笑笑,“李大哥是想借水罐么?”

李睿忽觉脸上有些个不自在,轻咳一声,“听到琴声旷达于天际,不禁勾起我烹茶之意,想汲些泉水回家,又未带器物,惊扰了妹妹,罪过罪过。”

李睿远航归来,朝中放他长假,他有空尽孝膝下,亦有空在这竹林清泉之畔,听琴烹茶,罪过罪过。

中秋前后,却是楚渝最忙的时候,不过,这大半年,他与赵长卿相处的很不错,楚渝觉着,他们两个或者能再进一步。反正那些有威胁的竞争对手娶亲的娶亲,外放的外放,至于其他求亲的人,有楚渝把关,他就没见一个合适的,个个有缺点,不是这里不足,就是那里不佳,反正就两个字:不配。搞得现在没人敢给赵长卿说亲,生怕被监察司楚大人摸底。

中秋节时,官员诰命照例要进宫请安赴宴。

在这一天的早朝,穆瑜宣布了蜀王案的最终的判决,蜀王自是以谋逆之罪被赐死,接下来还有一大串关于蜀王案涉事官员的处置,以及蜀王诸子女的处置,最终蜀王府的王爵,穆瑜宽宏大量的表示,蜀王十五公子品性安良,可堪王位,封穆十五为蜀安郡王。并未对蜀王一支赶尽杀绝,但根据自蜀中抄回来的东西,蜀王府元气大伤是肯定的,不要说恢复元气,哪怕想恢复寻常宗室王爵的体面,也得要许多岁月了。

这同时也标志着历时将近两年之久的蜀王谋逆案彻底结束,以后谁是谁非,端看后人评说了。

宋太后祟尚简朴,晚间的宴会隆重却不奢华,晚宴后,诸诰命告退。

楚夫人依旧是老迈的样子,出宫里对赵长卿微笑致意,轻声道,“多谢你。“

赵长卿不解,楚夫人感慨,“我已经很久没见阿渝开心过了。”世间至悲至痛之事,她已尝过。世间的繁华与清冷,她也经过了。转眼已是大半辈子,对镜时,发已斑白,人已老迈。人生至孤独至寂寞,身为一个母亲,她也只是想找一个能令儿子展颜的人罢了。

赵长卿忙道,“夫人,您莫误会。”

楚夫人微微一笑,与赵长卿告辞。

楚渝再来求亲是意料之中的事,赵长卿却有几分犹豫不决,苏先生笑,“未虑胜,先虑败。”

“没这么夸大。”也只有对着苏先生,赵长卿方愿吐露心事,她道,“我就是觉着,似乎不是以前的感觉了。第一次定亲的时候,虽然是被算计的,那种喜悦的感觉,我至今犹记得,现在只觉心酸。”

苏先生不以为怪,道,“彼时你不过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头顶的天空就边城那么大,楚渝之于你,优秀的令你难以想像,这种就仿佛一个穷人出门捡个金元宝。如今你该见的也见识过了,如楚渝这样的人,帝都并不罕见,你自身已不缺银钱,就是出门捡个金元宝,或者会让你忆起先时穷困时的日子,自然心酸。”

赵长卿轻轻叹口气,苏先生道,“这有什么好发愁的,男人么,也就这么回事儿。喜欢就应下,不喜欢就算了,以后找更好的。担心也不必,楚渝再敢算计你,你只管弄死他。就算以后他倒灶,大难临头各自飞就是,像穆十五,小小庶子,卖爹卖得一把好手,到头上还弄了个王爵做。怕什么?没什么好怕的。”只有那些未经世事的小女孩儿才会觉着怕,如赵长卿,本身已够强悍,完全无需担心。

“先生,当初你怎么就嫁给阿白的父亲了呢?”

“第一个嫁的男人聪明太过,后来我就想嫁个笨些的,好驾驭,不料笨的太笨,也不大好。在一起两年多就翻脸了,我从他寨子里出来才发现有了阿白。”苏先生道,“后来觉着,男人也就这么回事,便没再嫁了。”

赵长卿买的院子就在隔壁,她与苏先生是邻居,有时想出来清静几日,便打着与苏先生交流学问的名头来这院子住几日,一应东西都是全的。

月光如洗,赵长卿命永福取来笛子,赵长卿一见是紫玉青云,不禁问,“怎么把它拿来了?”

永福道,“红儿收拾着带来的。”

赵长卿险忘了身边的奸细小侍女。

紫玉青云便紫玉青云吧。

这把笛子赵长卿用得少,不仅是因为它的珍贵,其实以往赵长卿根本不知道这笛子的价值,只是,先时她每次看到这笛子都会想起楚渝,进而伤感,便将此笛密密的收藏起来,鲜有再用。

如今再见此笛,赵长卿心下一叹,横在唇角,静静的吹起一曲。

这曲子只是赵长卿随意吹奏,赵长卿最不喜《祝青云》,不知不觉间,偏生就吹了一曲《祝青云》。那样欢快的的曲调,真似她此生懵懵懂懂的少女时期,哪怕被算计,那一段日子,仍是欢喜的令人心脏发酸的岁月。而后楚家出事,赵长卿的曲调跟着一变,极致的尖锐与绝望,夜空中的月华似乎也跟着一黯。

或许是这夜晚太过安静,赵长卿忘情的吹着笛子,太阴星高悬夜空,亮的出奇,赵长卿手中的紫玉青云似乎染上一层淡淡月华之光,她的魂魄似乎也伴着哀伤的笛曲穿梭在命运的光阴之中。

是谁?

是谁在哭,是谁在怨诉?

床间形容枯槁的少妇已然奄奄一息,却陡然尖声道,“母亲!若我死了都不能叫你们开怀,实在不知要如何才能令你们满意了!”

“你在胡说什么!你这个冤孽,冤孽!”妇人哭诉着什么,眼中却没一滴泪,只作个哭诉的模样,扑过去拍打在床间的少妇两下子。

还是边儿上男人劝道,“姑妈,长卿是病糊涂了,她病糊涂了,你别听她的病话。”

另一个眉目如画的少女亦道,“娘,表兄说的在理。姐姐实在病的厉害了。你看,姐姐的眼睛都阖不上了,快帮姐姐阖上,让姐姐睡一觉就能好了。”

那男人猛然起身,略带一些惊色的望向床间,妇人也呆了,接着直起身子,摸一摸少妇的颈间,再摸她的脉,陡然又是一声嚎啕,“我的女儿啊——我的女儿啊——”

“赵长卿”终于想起来了,啊,这是她的前世。

她死后的前世。

此时再见凌氏等人,那种感觉,实在令语言难以形容。

她终于死了,活着时凌家亏待她,死后凌家做足面子,寿衣葬器不是上等之物,也很配得起凌腾官员的身份。

满屋满院满眼的白,凌腾惺惺作态的在陵前守着,以示对发妻的深情。赵蓉也在哭,心里担心的却是与凌腾的亲事,凌氏称病了,在家躺着用药。赵老太太身子是真的不大好,与赵勇道,“这孩子去了,也算解脱了。”

赵勇劝母亲,“母亲如何说这样的话。”

赵老太太落泪,“我说的是实话。这辈子的苦吃尽了,下辈子投个好人家吧。”

赵勇又是一阵劝,赵老太太打发儿子,“你媳妇身子也不好,你过去瞧瞧吧。阿蓉一个姑娘家,就是给长姐致哀,也不必总是过去,凌家来往人多,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儿,不相宜。”

赵勇皆应了,服侍母亲休息后,方回了自己房里。凌氏正在炕上躺着,见着丈夫问了老太太几句,便说起赵蓉的亲事来,“姐姐过身,妹妹嫁过去,也不是没有。”

赵勇勃然大怒,“长卿还未入土!你这当娘的也太迫不及待了!”凌氏转身便呜呜呜的哭了起来,辩白道,“我为的是哪个,长卿是咱们的闺女,难道阿蓉就不是了。”赵勇没的心烦,起身出去了。

丧礼尚未结束,便传来了蛮人攻打西平关的消息。赵勇身为卫所百户,每日都要训练以备战事,城中人心惶惶。赵长卿的丧礼便在这人心惶惶中虎头蛇尾的结束,灵柩要出城安葬,可如今战事时期,不得随便出城,只得给足香油钱,暂且寄放在平安寺。凌腾急着回帝都,他是官身,想出城是不难的。赵蓉找到他,问,“我们的事怎么办?”

凌腾揉一揉眉心,“阿蓉,我在妻孝间不可议亲,不然定有御史参奏。我们有什么事,若说亲事,自然是父母之命,媒灼之言。”

赵蓉问,“你走了,什么时候回来?”

“会回来的。”凌腾摸摸赵蓉的秀发,道,“阿蓉,我是官身,一言一行都不可逾礼。”

“我知道我知道,我,我总是等着你的。”

赵蓉走后,凌二太太便开始抱怨,“十八|九的大姑娘,不去寻婆家,成日过来跟姐夫说话,也不知是个什么意思?”是的,她反悔了。长媳一死,好几个不错的人家与她打听儿子续弦的事,个顶个的比赵家强。不是她势利眼,她就这一个儿子,自然要为儿子的前程考虑。赵家有什么,一个小小的百户而已。

凌腾走后没多久,有关战争的消息漫延在整个边城的角角落落,到底边城离西平关还有一段距离,西平关是平安的,边城便是平安的。

赵蓉无所谓战事不战事,她只关心凌腾的消息,凌氏上门时,凌二太太的态度逐渐变得冷淡。凌氏不傻,她觉的出来,可是,她想促成次女与侄子的亲事,哪怕面对凌二太太的冷淡也只得忍了。

凌氏并没有忍太久,转眼一年过去,凌二太太极快的在边城给凌腾定了一家富户女做继室。听到这个消息,凌氏赵蓉如遭雷亟。

可是,连伤痛的时间都没有,西平关岌岌可危,卫所兵马皆要调往西平关,城里许多人准备出城逃难,整座城似惊弓之鸟。在这个时候,连赵蓉也顾不得爱情。赵勇叮嘱凌氏,“出城时一个人头十两银子,能走的都走,带着孩子们带着老太太,还有家里的家底子,你也都带着。”

凌氏哭成一团,“让长宁带着老太太和弟妹们走吧,我陪着你。”

赵勇道,“长宁已经成丁,出不了城,赶紧收拾细软,跟岳父他们一道,快走。若边城平安,日后再回来便是。我听说岳母有甘肃府的亲戚。”

满城尽是哭别声。

老太太最终没走,赵老太太道,“我腿不成,家里还得有人看家,让你媳妇和孩子们先出去避一避。平安再回来。”老人家年纪大了,路上怕是支撑不住。

赵勇要带着赵长宁去卫所,之后再未回来。赵老太太一人一老仆在家,焦灼恐惧到极致,反是平静,在平静中一日三餐,念经祈福。

只是,城破的比想像中要快,满城焦土火光,血流成河。西蛮人抢走一切能抢走的东西,杀掉一切能杀光的人,追逐着东穆的残兵散勇直至一处庙宇。

平安寺的朱红庙门早已不知去像,庙中横陈着僧人与百姓的尸身,一行七八个侍卫护卫着一位年轻的将军退至庙中。蛮人极快杀来,挥舞着沾血的刀枪嘴里发出“哟喝哟喝”的声音。那年轻的将军忽就大笑,抹一把唇角的血迹,高声道,“今日为国战死,马革裹尸,亦当快哉!”

诸侍卫道,“愿与将军同生共死!”

战争之中,人与丛林野兽没有任何区别。

诸人力战而死,那蛮人头领此方驱马至年轻将军的尸身前,挥刀斩下那将军的头颅,挂在鞍侧。

“赵长卿”望着那挂在鞍侧的头颅,心下猛然一痛:是楚渝!楚渝前世竟然是这样死了吗?看来,赵蓉当初的话是假的。

蛮人搜查整个寺院,值钱的东西通通挂在身上带走,一直至一处低仄的房屋前,屋里什么都没有,独独停着一俱棺材,是她的棺材。

蛮人没放过这棺材,合力撬开棺材板后,里面的尸身已腐,蛮人将陪葬之物一抢而空,高声欢叫着离去。

夜晚慢慢来临,如今的边城,已是一座死城。

待天明时,天空的秃鹫会出来寻找食物,成群的盘桓不去。

过了几日,终于,正殿观音座下微微一动,竟开了个两尺见方的洞口,在地宫里劫后余生的僧人一个个的爬出来,对着满院的破败与死亡痛哭失声。

这个时候,僧人们也顾不得烧香拜佛,均急惶惶的逃命去。唯剩下一消瘦青年与一老僧,老僧问,“施主不走么?”

那青年容颜消瘦,仍旧带着几分斯文,模样亦令“赵长卿”惊诧,是夏文。夏文苦笑,“走到哪儿还不一样,大师呢?”

老僧一笑,指指满院尸身,“皆是需超渡之人。”

夏文与老僧用布巾覆住口鼻,开始收拾院中尸身,不过是抬一起烧掉罢了。夏文见到无头将军的尸身,对老僧道,“这里有好几具军人的尸身,唯这具头颅被割,想是应别有身份。为国战死之人,总要入土为安方好。”

老僧叹道,“这也好。”

让夏文意外的是,他还在庙里发现一具散乱的棺材。老僧叹道,“是以前一户凌施主寄放的,可怜里面的女施主,未入主为安,反遭如此劫难。”单掌竖起念一声佛。

夏文道,“正好,把这位无头将军放在棺材里,也好下葬。”

老僧道,“女施主可怎么办?”

夏文道,“一道安葬就是。事急从权,大师也不要计较太多了。”

老僧又念一声佛号。

夏文将无头将军的尸身搬到棺材旁,将这尸身与那腐烂的女尸合放棺材之上,重新合起棺帽,就地挖了一个深坑,合老僧二人之力,将此棺材葬入坑内。

老僧念了几遍往生经文,对夏文道,“施主行此善事,将来必得善报。”

夏文叹,“西蛮那些畜牲杀了这么些人,不知何时得报应!”

老僧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凡是恶业,皆有报应。”

两人说着话,又去将几个侍卫搬来,在旁挖坑一道埋了。两人正在干活,听到外头有动静,皆立刻停手,敛气屏声,只是,依旧被人发现,好在是自己人。

一个声音道,“这庙里还有人。”

接着,出现几个男女相扶之人,看模样打扮皆是汉人。夏文手里握着锄头,道,“你们是……”

“城里活着的人不多了,我们要往东南去,经过庙前,见有烟火光,你们要不要一道去。”问话的人身着破烂盔甲,瘦得似麻杆,眉眼灵活,并不似当兵的。

夏文道,“还有许多人未埋呢。若不早些处理了,过些天必有瘟疫。”

有一脸上微破相的妇人道,“满城皆是死去的人,凭我们几人的力量,根本处理不净。倒不如先随我们奔东南去,将来东穆国收复边城,百废待兴时,你再回来,也能为边城尽一份力。你现在就是累死,也干不完。”

最终,夏文与僧人随这行人一道东去。

这行人并不多,一对姓苏的母子,一对姓宋的兄妹,尤其宋姑娘看着眉眼呆滞,除了很听兄长的话,对外面世界无一反应。夏文通些医术,想来应是失魂症。接着是一对姓赵的兄弟,名子也有趣,哥哥叫梨子弟弟叫梨果。加上夏文与老僧,共八人,向着那遥不可知的东南方,逃难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