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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学立听后当即愣了下神色,将头转过来仔细打量。

海舟学府之中的夫子自是都听过陆书瑾这个名字的,知晓此人是乔院长亲自监考招进学府的寒门学子,破例免除所有念书费用,无家世无背景,唯有真才实学才能博得那三个名额之一。

唐学立虽为人严苛,但对有才华有能力的学生自然也是略有偏爱,听她自报家门,再加之她方才说话行礼颇有规矩,态度谦逊,唐学立的气随即消了大半,神色也缓和不少,说道:“纵是如此,你也不该维护萧四,纵他作恶。”

陆书瑾便说:“学生没有维护谁,不过是实话实说。”

话虽是说得公正,但其后她又补上一句,“若非萧少爷路过此处善心出手,学生今日怕是也难逃一劫。”

唐学立又转头看去,见地上三人捂着痛处不肯起,打滚之后浑身的衣物脏得一塌糊涂,半点没有少年郎,海舟学子的风范,心中已有偏颇。

萧矜将唐学立的神色转换看在眼里,随后他目光往下一掠,落在面前少年纤细瘦弱的后脖子上,陆书瑾说话的时候低着头,碎发散在白皙的皮肤间,看起来乖巧极了。

萧矜在海舟学府混了一年,对唐学立的难缠在清楚不过了,最不愿意撞上的就是他,原以为今日也少不了一顿费劲的纠缠,却没想到这瘦弱的小矮子几句话就能让这难缠的老头消了气。

“虽说此事他们挑事在先,但动手殴打同窗终究为错,你们也难辞其咎,随老夫前往悔室领罚。”唐学立警告的眼神在萧矜脸上晃了一圈,落在季朔廷的面上,“你也一并滚过来!”

季朔廷当即苦了脸,“先生,我真是路过的。”

唐学立将眼睛一瞪,他只好闭嘴不敢再多言。

胖子三人挨了顿狠揍,在地上躺了好一会儿,最后被自家的下人抬着直接去了医馆,而陆书瑾三人则跟着唐学立去了悔室,领了打扫学府礼祠??x?,和三章策论的惩罚。

礼祠位于学府的东南角,处在一个僻静的环境之中,平日里很少会有学生来此处。堂中摆放着几尊夫子像,只有每年举行入学礼时才会组织学生来此处烧香祭拜,警醒学生尊敬师长,也求学途顺利,将来能金榜题名。

虽礼祠一年中用上的次数寥寥无几,但学府还是时常分配学生来打扫,其中多数是犯了错的学生做罚。

陆书瑾领了钥匙打开门的时候,空中那焚香之后留下的气味就扑面飘来,由于渐入夜幕,堂中视线昏暗,她先放下手中的扫帚,将堂中四处的灯一一点亮。

萧矜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那扫帚被他抗在肩头上,走路也没个正型。

礼祠很是宽阔,堂中有一大片空旷之地,最前头的高台上立着三尊夫子像,足有两米之高,陆书瑾将台前的灯点亮时,将头抬高才能勉强瞧见夫子的半身,不免被这高大肃穆的雕像压得心头发紧。

陆书瑾点的灯并不多,那些挂在墙上和落地长灯都太高她无法触及,只点了矮杆灯和桌上摆放的烛台,是以堂中的视线并不算亮堂,柱子和灯台在地上留下朦胧的影子。

从门口看去她立在高台中央,仰着脖颈看着夫子石像,在地上投下细长的人影,在石像之下,她更显得纤瘦单薄,却又站得笔直,腰背□□,烛光染上她素色的衣袖。

萧矜的目光在她身上停了片刻,将扫帚随手一撂,声音惊动了看得入神的陆书瑾。

转头一瞧,就见这混不吝的少爷伸了个懒腰,轻车熟路地找到一处窗台,推开了窗子之后懒了一身骨头地坐上窗框,半点没有要打扫的意思。

夏风是燥热的,但经过窗子再吹进来,往堂中转了一圈在落到陆书瑾的身上,就变得有些凉爽。

她看了看窗外悬挂在西方天际的红霞,忽而笑了一下。

一个月前,她还困在一方老旧的庭院之中,每日都对着窗子眺望夕阳余晖,听宅中的人张罗着自己的婚事,那时候的孤寂,无助,恐慌如沉重的枷锁,牢牢地捆在她的脖子上,让她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然而现在看着相差不大的景象,她竟从心底里觉得惬意,身上再无其他多余的重量,唯有“自由”二字。

陆书瑾收回视线,抬步走到门口拿起自己的扫帚,从门口开始扫起来。

虽说在姨母家时也给她配了一个丫鬟,但是寄人篱下的日子里,大多事情都是要自己做的,扫撒这类的小事倒是累不倒她。

萧矜坐在靠坐在窗边没再动弹,安安静静的。陆书瑾则专心扫地,堂中除却她轻轻的脚步声和扫帚摩擦地面的声响,再没有旁的杂音,各不相干。

就在陆书瑾以为她要自己打扫整个礼祠的时候,季朔廷忽而从外面走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学府里的少年,一进门就嘴里喊着萧哥,原本安静的礼祠顿时热闹起来。

“吵死了,喊什么。”萧矜嫌弃地声音传来。

陆书瑾抬眼看去,就见那些人有几个面熟,是前几日在海舟学府遇见萧矜时围在他身边的狗腿子,此时也人手一个扫帚,进了门就开始殷勤打扫,嘴上还不停邀功:

“哪能让萧哥亲自动手啊,有这锻炼身体的好事,喊哥们几个就行了。”

“蒋胖子那几人就是该打,这罚领得太不应该!”

“我说我从今早开始手怎么这么痒了呢?原是迫不及待准备着帮萧哥打扫礼祠……”

这句马屁拍得稍微有点夸张了。陆书瑾在心中如此评价道。

萧矜并不回应,就坐在窗边笑,半边俊面被夕阳描摹。

季朔廷到他跟前,许是来的路上脚步走得有些急,额头出了些汗,埋怨道:“我就知道找你没好事,连累我也平白被罚了三章策论。”

“谁写那玩意儿。”萧矜满不在乎地哼道。

几个大小伙儿忙着献殷勤,很快将礼祠给瓜分了,将陆书瑾挤得无地可去,只好退到了门边,正好听到两人的对话,心说旁人说萧矜是个纨绔还真是一点冤枉都没有,连唐夫子给的处罚他都不在乎,言语神情间不见半点对师长的尊敬。

“你不写,被逮到又是一顿责骂,你也知道唐先生那固执性子。”季朔廷十分忌惮。

萧矜没有应答,似乎已经打定主意不写,懒得听劝。

过了会儿,就听几个正打扫的人闲聊起来。

“都是这俩月第四起了,今早我出门的时候,我娘还叮嘱我别去人少的地方呢。”

“什么事啊?”萧矜听见了,问一嗓子。

立马就有人回应,“就两月前出现的人口失踪案子,衙门前日又收到了一桩报案,到现在还查不出门路来。”

“我小舅在衙门做事,他跟我说收到的报案里,失踪的都是外地来的女子。”一个瘦马猴似的人说。

都是年轻小伙,对这些稀奇事儿自然是兴致很高,聚在一起聊得相当火热。

萧矜却不感兴趣,他跳下窗子往外走,路过陆书瑾的时候脚步停了一下,转头看向她,忽而说道:“听见了?外地来的,别在云城乱跑。”

陆书瑾仰脸对上他的视线,往那双眼眸里一看,顿时有一瞬的心慌,她偏头转了视线,说道:“失踪的人俱是女子,我又不是。”

萧矜的目光往她脸上扫了一下,嘟囔一句,“娘们似的。”

陆书瑾敛了敛眼睫,回道:“萧少爷倒是要注意,少走些夜路。”

免得被人套了麻袋打得满头包。

谁知这草包一下就听出了话外之意,气笑了,“你想说什么?”

“关心之语罢了。”

“你最好是关心。”萧矜用手指点了点她,随即大摇大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