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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初三,云城祈神日,全程休沐放假一日。

两人的衣裳显然是出自同一家店铺, 除却衣襟袖摆之处略有不同之外,一眼看去倒像是一模一样。

萧矜却完全没在意这些,他站在陆书瑾的面前,日光从他身后打过来, 将他颀长的影子落在陆书瑾的身上, “试完衣裳了?为何没回学府?”

陆书瑾的目光在叶芹脸上晃了一下, 说道:“我随梁兄买些东西, 正打算回去。”

萧矜将头一侧,仿佛才看到梁春堰一样, 冲他露出个淡淡的笑, 谦和之中还带着傲慢,问:“那你东西买完了吗?我可差遣马车送你们回去?”

都到了这份上, 梁春堰纵然是还有东西没买, 也不继续闲逛了,便拱了拱手道:“不劳烦萧少爷, 我们二人走回去即可。”

萧矜忽而一展臂, 揽上陆书瑾的肩头,将她半揽入怀中,道:“我忽而想起还有些事要与陆书瑾去办, 不若你就先回去吧?”

梁春堰怔然一瞬,看向陆书瑾,似在等她的答案。

陆书瑾的肩膀被这么一压, 臂膀贴住了萧矜的胸膛, 那股若有若无的清香又往鼻子里蹿,她倒没用多长时间考虑, 歉然一笑:“梁兄抱歉, 不能与你同回学府了。”

她如此一说, 梁春堰当即也没再多说,笑了笑道:“无妨。”

萧矜看着一言不发,待梁春堰转身离开之后,他才松开了陆书瑾的肩膀,一声轻哼飘过来,“什么梁兄,我让你叫我一声萧哥都难得要死,随便钻出来的阿猫阿狗,又是洪哥又是梁兄的,你倒是叫得顺口。”

陆书瑾起初还没反应过来,随后一想,他所说的“洪哥”,是她先前在猪肉铺记账时的那个店铺掌柜,当初是为了故意与孙大洪拉近关系所以才一口一个洪哥的喊,没想到萧矜连这都知道,且不仅知道,还耿耿于怀。

她偏头看去,就见萧矜撇着脸,露出半个后脑勺对着她,正皱着眉跟叶芹说话:“你还不回家去吗?”

语气不大好,约莫是因为这件小事生气,太过孩子气的模样让她忍不住笑。

叶芹的眼眸也很大,在陆书瑾和萧矜的身上来回转着,脸上的表情一看就不太聪明,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她冲陆书瑾望了好几眼,最后说道:“那我就先走啦,小四哥你答应我的事一定要算数!”

“算算算,”萧矜挥挥手,不耐烦地打发道:“赶紧回去,别在街上闲逛。”

叶芹将头一歪,“小四哥不差遣马车送我吗?”

“你叶家缺这一辆马车了?”萧矜反问。

她吐了吐舌头,一副俏皮的样子,对陆书瑾露了个露牙齿的笑容,而后转身一蹦一跳地离开了。

陆书瑾想起了她同胞哥哥叶洵,那个看起来满脸阴谋的男子,与叶芹恍若天差地别,一点看不出来兄妹的样子。

叶芹走了之后,萧矜转头看她,嘴角还是绷着的,瞧起来老大不乐意了,陆书瑾仰着头与他对视,以为他高低要训斥自己两句,结果等了一会儿,却听到他问:“走累了没?”

陆书瑾双眉轻动,按照她的性格,这时该回一句尚好,但对着萧矜的眼睛,她的话在嘴边晃了一圈,再出来就变成了实话:“后脚跟有些痛。”

“我就说嘛,闲着没事干嘛自己去买,云城那么大,想买的东西全买齐也不知道要转多久。”萧矜轻叹一口气,说道:“那今日先回去,改日再买。”

他转身要走,陆书瑾却拽了一下他的衣袖,说:“无碍,我还不累,你要买什么东西?”

“还走得动?”萧矜不经意往她双脚看了下。

陆书瑾点头,“自然,我曾徒步从杨镇走到隔壁镇子,走了两天一夜。”

萧矜双眸一怔,绷紧的嘴角沉下去了,他知道陆书瑾并非是故意说出这些来卖可怜,正是因为她用非常若无其事的口吻说出,才让萧矜心里很是不舒坦。

他揉了把陆书瑾的头,“那行,再转会儿。”

陆书瑾跟上他的脚步,心绪飘忽起来。

她也是刚刚才知道萧矜的想法。萧矜是真心要拿她当弟弟的,他甚至给自己身上施加了一种莫须有的责任,他给陆书瑾买了很多东西,衣食住行都考虑安排考虑,甚至还要带她去见自己兄长,写信给他爹恳请当国大将军收她为义子,陆书瑾觉得这些都是萧矜细细考虑之后的决定,他并非一时冲动之人。

所以他是很介意自己不肯叫他一声哥哥的,陆书瑾从前没察觉,如今知道了。

她有自己的原因,并非不可说,但在大街上聊起来不大方便,就决定今晚回去再与他说。

萧矜带着她去了玉石楼,在里面挑了些玉佩发冠,也不管陆书瑾要不要都通通买下,接着又去买了不少书和冬日里换洗的棉衣,说马上就要入冬这些东西或不可缺。

许是知道陆书瑾的脚疼,他也没抓着陆书瑾逛多久,连人带着买的东西一并让马车送回了舍房。

她抱了东西回去,整理了许久发现她所在的地方东西已经放不下了,必须将以前的那些全部移出来才行,陆书瑾将东西堆在了桌脚,打算下次休沐给带回大院那边。

趁着今日阳光好,陆书瑾将被褥棉衣都挂出去晒,在屋子里忙活了一下午,临近夜间时,萧家随从陈岸忽而来传消息,说自家少爷今晚不会来学府舍房了,叮嘱她睡觉时锁好门窗。

陆书瑾睡觉前一直都会将门窗锁好,只有在萧矜来了之后,每夜都有随从轮班倒地守在门口,有时候才不会锁门。

她原本有事要与萧矜说,但他既不回,倒也不急于一时,便将此事暂时搁下,想等着萧矜回来的时候再说。

不过很快地,陆书瑾发现她这个思想里存在一个错误。

萧矜一开始搬来舍房的原因尚且不明,但这段时间一直住在这里,是因为他为隐瞒受伤之事所以才留在舍房,但现在伤势大好也无旁的事,他自然回家去了。

他来舍房,自然不能用“回”字。

陆书瑾隔日在学堂被萧矜喊去吃午饭的时候,萧矜用很随意的语气说了这件事,仿佛从舍房离开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从始至终他都是暂住。

她神色怔忪许久,最终应了,没再多说。

这是好事,因为从一开始陆书瑾就在烦恼怎么把萧矜赶走,前段时间甚至还要想办法搬出去住,为此白白折了五两银子,现在萧矜离开了,她心头的一件难事算是解决了,但不知道为何她一点高兴不起来。

有一种难说的情绪笼在??x?心头,她分不清是什么。

直到连这几日舍房都只有她一人,睡觉时再也没有一盏灯在屏风那边亮着,也听不到萧矜从那头传来的声音之后,她后知后觉,这种情绪叫孤单。

奇怪的是陆书瑾从小到大从不惧怕孤单,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却不适应了。

好在白日里在学堂还是非常热闹的,萧矜还是照常喊她吃饭闲聊,蒋宿也天天在耳边叽叽喳喳,季朔廷也开始与她熟络,每回来学堂都给她带些东西,不是一些珍藏的书籍,就是品质上乘的墨。

萧矜看在眼里,在暗地里悄悄警告陆书瑾可不准喊季朔廷哥,不然他真的是要生气。

陆书瑾对他这种幼稚的行为见怪不怪,并未放在心上。

十月的最后一日,萧矜在下学的时候将陆书瑾拽出了学府。

海舟学府坐落于云城中央偏东一带,是十分热闹的繁华地带,闹中取静之地。学府附近有些房舍是用来出租的,价格都相当昂贵,非寻常人家能够租得起,上次陆书瑾也是犹豫了好久才咬牙下的决定。

再往东,有条名为春竹的街道,与那片租赁的房屋隔得并不远,其中个宅子藏在敞亮的巷子后头,相当僻静。且房舍建造得精细,二进门的院落,正堂厢房暖阁还捎带后院,起初建造时是为了给富家子弟藏娇所用,被叶洵的兄长给看上了,当初还交了一笔定金,但那会儿萧矜正是处处找事的时候,二话不说加价把这屋子给抢了过来。

当初只是为了气一气叶洵的兄长,实际上这宅子抢来之后一直在闲置,根本没有用上,萧矜一直惦记着给陆书瑾找房子的事,前段时间就定下了此处,期间命人将其中的东西都翻新一遍,这两日方完工。

他带着陆书瑾去了巷子后的宅院。

陆书瑾第一没什么爱攀比的心思,第二亦不会因为看到什么好东西就表现出什么没出息的模样,但萧矜将房门推开,她一眼看过去时,还是直了眼睛看呆许久。

城北租赁的大院暂且不提,就是舍房和陆书瑾后来想要租的房屋与面前这宅子相比都不足其中一毫一厘。

这宅子算不上大,但前院种花后院栽树,游廊旁边有汪小池子,河面上还有一栈红木直桥,池子边上围了一圈艳红的花,地上铺着白石路,随着游廊往后走,连通着后院。

正堂大敞,其中桌椅摆放整齐,墙上还挂着字画,香炉摆在正当间的位置,一眼扫过去皆是华贵之物,瞧不见凡品。

“这宅子的主要房屋之中都置了这种炉子,是冬日用来烧炭取暖的,你可别乱摸当心烫伤,前院的这几间房暂时先空置,寝房和书房都在后院,所有东西都备齐全,你即日便可搬过来住。”萧矜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在正堂绕了一圈,想了想又道:“正堂是议事待客之用,凡有上门者让人在正堂等着就好,届时我给你配几个使唤的下人和随从,这宅子我便送予你,一切都由你自己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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