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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瑞士度假结束后,两人在法国度过了一月六日的主显节。

路人们遥望塞纳河畔的巴黎圣母院,幻想着数百年前的那一天,书中的卡西莫多见到舞女爱斯梅拉达。

巴黎圣母院的游客在今天出现了暴增,无数人想要攀爬钟塔。

奥斯卡·王尔德为之感叹:“这本书的影响力太大了。”

麻生秋也莫名微笑。

他说道:“或许在某个世界,有真正的卡西莫多和爱斯梅拉达。”

奥斯卡·王尔德同样阅读过《巴黎圣母院》:“真想亲眼目睹一次吉普赛舞女的风姿,外表与心灵同样美丽的人太少了。”他发现说错话,连忙补救道,“我是说……你也是那样的人。”

麻生秋也与人群逆流行走,洒脱地说道:“不用你胡乱夸赞。”

他从来不是什么爱斯梅拉达,歌剧表演的只是人们心中的所爱,若他真的心灵足够超然,又怎么可能拒绝卡西莫多。

“我知道我自己是一个怎样的人。”

一个平凡的人类。

年初的节日之后,英国,苏格兰,德拉姆兰里戈城堡较为冷清,占地面积极大的草坪修剪得整整齐齐,冬天的草地枯黄,缺乏生机,略带冷霜,就像是无声地拒绝所有地位不足的人的践踏。

这里是传承六百余年的道格拉斯家族的领地。

每一代的道格拉斯家族仿佛总会有人遭遇不详,或死于谋杀,或死于自杀,家族的阴影如同诅咒一样地笼罩在城堡里。

英国上流社会把这一现象,称之为“昆斯伯里诅咒”。

传承到这一代,道格拉斯家族历经无数场变故,黑历史可以堆积成山,因为其中一代道格拉斯是杀人狂,丢失了公爵爵位,封号降低为昆斯伯里侯爵。第九世昆斯伯里侯爵是个彻头彻尾的无神论者,所以他把这事当狗屁,烦透了外界无聊的揣测。

哪个贵族家里没有一点破事?

不就是道格拉斯家族的破事多了一点点吗?

第九世昆斯伯里侯爵全名约翰·肖尔托·道格拉斯,早年的生活阴影极大,十四岁的时候跨过了父亲,直接继承了祖父的侯爵爵位。他的祖父死于“意外的枪击事件”,父亲和叔叔死于同样的事件,惊得他的母亲卡罗琳带着所有孩子逃去巴黎避难。

童年的生活导致他与兄弟姐妹的关系极好,没有贵族家庭的争斗,与他关系最好的正是小三岁的弟弟弗朗西斯·道格拉斯。为了纪念坠亡的弟弟,他让五岁的长子继承了叔叔的名字。

【弗朗西斯……】

昆斯伯里侯爵深吸一口气,去看手里用生命证明勇气的徽章,上面仿佛残留着马特洪峰的冰冷。

六年了,他们道格拉斯家族的人死在瑞士,迟迟没有下葬。

一是找不到尸体,二是找到了也难以带下山!

“你若是敢骗我,我会扒了你的皮,把你丢进马特洪峰。”昆斯伯里侯爵坐在奢壕的客厅,眼神暴虐,瞧不上这个遮盖容貌的黑发男人,“说吧,你要什么报酬?要多少人手接应?我要你把他完完整整地带下山!一点磕碰也不可以有!”

“您说笑了,只有上帝能让一位坠崖而亡的亡者没有伤痕。”在他的对面,来到侯爵家里的黑发男人不受阶级压制的影响,徐徐说道,“我只能保证尽我所能。”

昆斯伯里侯爵生硬道:“一千英镑。”

麻生秋也说道:“我不需要钱。”

昆斯伯里侯爵如同没有听见,自顾自地加价:“五千英镑。”

麻生秋也哑然,侯爵是听不懂人话吗?

昆斯伯里侯爵坐在椅子上,似有似无地甩了一下鞭子,倨傲道:“这些钱足够买十个平民的命,一百个奴隶也不在话下!你不要贪得无厌,道格拉斯家族给的价格足够高。”

确实。麻生秋也心道:如果我急着要钱,这笔钱能解决很多事。

然而他今天确实不是来要钱的,那样就浪费了。

麻生秋也说道:“我要的是一个人情。”

昆斯伯里侯爵眼神讽刺,直白地说道:“用五千英镑跟一名贵族换人情?年轻人,你是不是歌剧看多了?”

麻生秋也点了点头:“歌剧看了不少,我知道贵族都擅长出尔反尔,无法当场兑现的人情全是子虚乌有的东西。”

刚想答应下来,再反悔的昆斯伯里侯爵:“……”

麻生秋也说道:“可是我要的东西,只有侯爵可以给我,为了你的承诺,我会如同勇士一样地赴汤蹈火。”他的皮肤被裹着绷带,瞳仁漆黑得像是黑珍珠,容易给人极大的好感——这个世界除了极少数的成年人,唯有婴儿有这么干净的眸色。

纯真与明亮,永远是能让人放松戒备的两个因素。

昆斯伯里侯爵不禁想到自己的四个儿子,最大的五岁,最小的去年刚出生,在摇篮里聒噪得厉害。

二十八岁的昆斯伯里侯爵撇嘴,比麻生秋也的实际年龄都小。

“噢,你想要怎样赴汤蹈火?”

“道格拉斯家族的祖先以勇敢无畏闻名(造反的人很多),侯爵的血脉里流淌着诺曼武士的气魄(死了也会子承父业,继续造反),我相信您向其他人打听过,在冰川上带一具尸体下来需要花费多少力气,那是拿命来换命的赌博。”

麻生秋也抛出来的话题吸引了对方,昆斯伯里侯爵热衷于运动,也参与过登山和障碍赛等等,之前才会精准地报价五千英镑。

“侯爵,我们来打一个赌怎么样?”

“如果我一个人就可以带他下山,让您的弟弟得到安息。”麻生秋也对上昆斯伯里侯爵不相信的目光,沉稳地说道,“请您庇佑我免受一切达官权贵的性骚扰。”

昆斯伯里侯爵瞬间被恶心到了,庇佑男人?防止性骚扰?

不等侯爵反驳,麻生秋也说下去,仿佛不把自己的命当一回事:“我想要把送来徽章的人情用在这上面,不是为了金钱,不是为了讨好一位贵族,而是请求你跟我进行一场赌博。”

“输了,我死,给您的弟弟陪葬,赢了,您庇佑我。”

“这场赌博有趣吗?”

麻生秋也对昆斯伯里侯爵笑了,哪怕被绷带遮住了,但是,从面部肌肉的微动和眼神的表情上,昆斯伯里侯爵看了出来。

——这是一个疯子!

一个人要扛起尸体爬下山!

昆斯伯里侯爵的热血被勾了起来,贵族最爱什么?运动?嫖娼?不不不,是赌博!这个年代谁不爱赌博?

“我要求有人进行监督!”

“没问题。”

麻生秋也与昆斯伯里侯爵就这么敲定下来。

昆斯伯里侯爵忽然大笑,一记鞭响,他随意地抽了空气,“你成功逗笑了我,拿命来赌这种事情,我还是第一次遇到,你直接告诉我,你被哪个人盯上了吧。”

麻生秋也暂时没有惹上过贵族,故意道:“如果是皇室?”

昆斯伯里侯爵极度反感同性恋,一脸厌恶地说道:“皇室又怎么样!法律规定了,男性之间敢发生猥亵行为就处以两年监禁,要不是英国在十年前废除了死刑,这些肛交者真该下地狱!”

这个年代,鸡奸罪成立后能毁掉一辈子的前途,历史上的保罗·魏尔伦和奥斯卡·王尔德就是典型的反面例子。

麻生秋也如释重负:“侯爵这么想,实在是太好了。”

“我最佩服侯爵说一不二的作风,包括侯爵说过的那些话,我恨不得记录下来,用来当人生语录。”麻生秋也不吝啬吹捧,说得昆斯伯里侯爵神清气爽,自己就是跟那些玩男人的贵族不一样。

麻生秋也动手拆掉绷带,脸上轻松了一回,引来道格拉斯家族仆人的抽气声,然后,他走到昆斯伯里侯爵身前,优雅地欠身。

来自东方的优雅男人,有着双黑的发眸色,宛如象牙雕刻的美人,被死神留在了人间,又被凝固的时光保留了青春。

他应该身处于东方的屏风上被人赞叹,而非活人。

美,不分国界,不分性别。

“昆斯伯里侯爵,请您多等几天,我会带您的弟弟回家。”

“……”

麻生秋也带走了赌约的文书。

他一霎那的亮相,成为了城堡内仆人之间最大的话题。

昆斯伯里侯爵坐在客厅里皱紧眉头,派人跟上了麻生秋也,同时,他苦苦思索自己是不是被坑了,对方居然没有说大话,长了一张英国贵族们会喜欢的脸,自己难道真的要庇佑对方吗?

晚上,昆斯伯里侯爵与妻子孩子共进晚餐,他对自己寡言少语的妻子态度冷淡,但是看到四个儿子,尤其是四个儿子的好皮相……

长子五官端正精致,次子敦厚圆润,三子两岁大,被他的母亲抱在怀里宠爱有加,金发蓝眸,活像是一个雌雄莫辩的贵族小姐。至于最小的儿子,被女仆照顾着,暂时看不出未来的容貌如何。

昆斯伯里侯爵眼角抽搐。

最近男风盛行,伦敦和温切斯特那边就有多家风月场所。

男性的容貌越好看,麻烦就越多,他阴沉地想道:该让其他人提早明白,我们道格拉斯家族厌恶同性恋!

瑞士,麻生秋也与昆斯伯里侯爵的侍从一起抵达了马特洪峰。

他穿戴上订做的登山装备。

一个人上山了。

所有的路线被他记在脑海里,无需向导,无需担心缺氧或者是脚滑,这就是他敢独自攀登马特洪峰的底气。

昆斯伯里侯爵的侍从在山下等他。

麻生秋也花费了两个小时,来到原来的位置,危险的冰川位置躺着一个被冰雪掩埋的人。他用手拨开雪,把那张恍若刚死不久的脸露出来,道格拉斯家族代代出美人,十八岁身亡的弗朗西斯·道格拉斯或许不及美丽绝伦的两个侄子,却绝对是中上水平。

“对不起,我拿你做了交易,可谁让我也是一个死人。”

麻生秋也为少年细细整理遗容,如同看到为自己整理仪容的家人,每个亲人应该都希望亡者得体地下葬。

“这就不算是我侮辱亡者了。”

麻生秋也用专用的绳子把少年绑在自己背后,防止脱落,自己冰冷的身体触及另一具冰冷的尸体,与冰川一样冷到骨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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