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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春不怨他那两剑,但是他那两剑,确确实实斩断了宴春和他之间所有的情爱。

而莫秋露因他的公正而活,却也要因他的公正而死了。

宴春只是在笑,尹玉宸当真是蛇蝎心肠好算计,莫秋露说他是毒蛇,竟然也没骗自己。

当日那种状况,尹玉宸跳下魔窟后供生开启,他就是算到了供生开启后,她被魂丝拉扯,无法随他而去。

荆阳羽当时在场,魔窟已经得到控制,邪术开启,荆阳羽必然打断。

但他若是胆敢打断供生,便是亲手斩断了和宴春之间的一切情爱,因为情爱很多时候,是和大道相悖的。

若他敢不打断,代掌门为情爱徇私,枉顾人命,荆阳羽必将道心破碎被逐出山门,说不定当场入魔。

宴春真是恨尹玉宸,心里也骂他毒蛇。

对着友臣点了点头,问:“她交由我处理的意思,是我可以定她生死么?”

友臣没说话,只是对宴春笑笑。

自然可以。

宴春趁夜去了司刑院,在司刑院的大堂上首位端坐。待司刑弟子把莫秋露带上来的时候,宴春看着她如今的模样愣了下,而后手上拖着一方似洪钟的法器,走下高台。

莫秋露看到宴春也愣了下,没有发疯哭泣,也没有癫狂大笑,只是轻轻叹口气。

像老朋友打招呼似的,开口说:“水云,还是你赢了啊。”

司刑弟子把莫秋露带到之后,都悄无声息站到一旁。

宴春走到莫秋露面前,看着她容颜憔悴满头白发,回道:“我最烦你叫我的字,我们本也不熟的。”

“怎么不熟?你看我如今不像你了么?”莫秋露微微仰着头问。

宴春说:“你我从未像过。”

“我以为荆阳羽给我诊治,留我活命,是舍不得我……至少舍不得我这张脸呢。”莫秋露眼中无波无澜的叹道:“原来是留着我的命,卖你的好啊。”

“你对荆阳羽着魔了,”宴春轻笑一声说:“他连亲手养大的师妹都能劈成两半,你还指望他图你色相啊?”

“他是代掌门,未来衡珏派掌门人啊。”宴春说。

“是啊……掌门人嘛,总格外的无情些。”莫秋露附和。

“你我这是第一次如此心平气和地说话,”莫秋露看着宴春说:“你变了不少,那毒蛇亲手调教出来的人,果然不一样。”

“恨死我了吧?”莫秋露拢着双手,一身素色衣袍,一头的白发,却也并不显得狼狈。

她看了看宴春手中眼熟的法器,笑道:“你还真是记仇,这是真的裂魂吧?”

“动手吧。”

莫秋露坦然看向宴春,闭眼顿了片刻,没见宴春上前,还好心提醒:“他当日在我内府动了手脚,促使我心中欲念千百倍被放大,我才会发疯。我劝你不要太痴心,他供生于你,也未必全为你,我听荆阳羽说他内府经脉满是瘢痕,本也修不了正道。”

“他算计我,未必没有算计你。”

莫秋露脸上不带挑拨之意,只是平静地说:“但他应当确实很爱你。爱的连他不在了,也非得把情敌逼到绝境亲手斩断和你的缘分。”

“我说这些做什么。你又未必不清楚。”莫秋露看着宴春没什么表情的脸,说:“你现在像荆阳羽你知道吗?”

“我从前说错了,你命是真的好,仙君爱你,毒蛇也爱你。”

宴春还是不说话,只是看着莫秋露,仔细体会着,一遍一遍地体会着,分析着自己。

她发现自己是真的不恨莫秋露了。

“别怪我话多,我被关的这几个月,都没人跟我说话。”莫秋露说:“我现在理解当初你被关在涤灵池的感受了。”

“我只是没人可说,你是没人听你说,你爱的人都不信你。”莫秋露说:“那样更可怕,你不软弱,比大多数人都心智坚韧,十一年都没疯,我当时真傻。我怎么可能斗得过你。”

“你斗过了,”宴春说:“我差点就去死了。”

“那也不是因为我吧。”莫秋露说:“你那时候难道不是因为他们不信你看见了命魂镜么?”

“我信了,现在估计你父母也信,命是真的能改的。”

宴春微微摇头,举了举手里的裂魂说:“这个是真的,我想让你试试真的裂魂。”

莫秋露嘴唇抖了抖,她其实还是不想死,她没法做到真的坦然赴死。但她今天怕是非死不可了。

可大梦初醒,她对自己发疯,自己在秘境里面要弄死宴春的事情,都清清楚楚地记得。

尹玉宸在她身上动的手脚,只是放大心中的想法,她当时是真的魔障了。虽然没得手,但却是对宴春动了杀心。

她最初……只是想要利用宴春的势力,没有真的想过杀她。她最初甚至痴心妄想过,或许她们在共生的两端,真的能和平共处。

可那一切都只是妄念罢了。人一旦入了妄,怎么可能会满足眼前?

她渐渐的,就什么都想要了。

可她现在明白了,宴春的东西,她一样也要不起。尤其是荆阳羽。

“来吧。”莫秋露再度闭眼。

宴春毫不犹豫地将裂魂罩在了莫秋露头上。

而后催动灵力灌入法器——只听一声很轻的“咚”,如冰凌落入冰河。

整个大殿顿时一肃,而后一阵寒冷刺骨的威压霎时间扫的在场司刑弟子们个个心神不稳。

宴春一动未动,看着莫秋露当场跪地,七窍流血。

宴春把裂魂收起来,看着莫秋露瘫在地上,眼神涣散——裂魂一声,神魂离体,经脉尽裂。

宴春已然是脱凡境修者,看到莫秋露离体的神魂之后,直接抬手结印,一个泛着金光的固魂印朝着她离体的神魂盖了上去。

莫秋露只感觉脑中嗡嗡作响,再睁开眼,她竟然还活着,还在司刑殿之中。

宴春半蹲在她面前,问莫秋露:“真的裂魂,感觉怎么样?”

莫秋露一开口,一口血呕了出来。

宴春竟然伸手来扶她。

莫秋露以为她要折磨自己慢慢享受,便也咬牙站起来了。

是她欠她,她还就是了。

莫秋露闭了闭眼睛,咬牙站稳,对宴春道:“还不错……果然……真的法器,没那么夸张的灵光。”

宴春看着她,松开手,微微歪头说:“你现在的感觉,是不是耳边嗡鸣,头脑昏沉,四肢无力,仿佛自己的身体是一件不合身的点衣服?沉重的还不如方才神魂离体时候轻灵对不对?”

莫秋露看向宴春,前襟染血,宴春继续道:“我和你戴上共生颈环之后,大部分时间都是这种感觉。”

“你急着想真去死吧?我当时就是和你现在这样,想要来个痛快。”

莫秋露嘴唇动了动,说不出一句对不起,她知道自己不配说。

“看吧,我给你盖了固魂印,你死不了,想死也死不了,当时这固魂印就是我大师兄亲手给我盖的。”

“你以前觉得我舍不下那么好的他,但其实他在我这里,为你动容的那一刻,就失去了我的不舍。”

莫秋露咧了下嘴,却没能笑出来。

她叹道:“我知道了……咳……你宴水云,不喜欢不干净不纯粹的东西……”

宴春又把玩着裂魂说:“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多年,不曾被我父母和荆阳羽发现真面目了。”

“我当时只觉得你太能装了,掩藏得太深了,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人?”

“是我着相了。”宴春说:“你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杀我,甚至觉得能和我真的共生对吧?”

莫秋露表情微动,露出一个苦笑。

宴春说:“可人的欲望,很多时候不受自己控制,荆阳羽太好了,太耀眼了,做双尊疼爱的女儿的错觉,也让你着相了。”

“可我早该想到,就算他们都犯糊涂,不肯听我说的看了命魂镜预言,却也不至于连我说你包藏祸心也不信。”

宴春说:“我二师兄一定用他的罚灵测试过你是否对我有杀心,还不止一次测试过吧。”

“呵……”莫秋露笑了,嘴角不断涌出血,“你要杀……就快杀,破案……玩呢?”

她现在经脉尽碎,却又摇摇欲坠地连接着,支撑着。她这身体已然因为供生开始天人五衰,本来就经不住裂魂,一声也不可能经得住,宴春就是故意控制裂魂,留她苟延残喘。

她的神魂和身体脱离,却被宴春生生困在身体里,她现在才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只期盼宴春快点杀了她,死了……或许一切就一了百了了。

宴春收起裂魂,抓着莫秋露的肩膀,身形一闪,从司刑殿消失。弟子们要去追,但是友臣从后殿进来,说道:“不必追。”

说了人交给宴春,便是交给她,若她跨不过这一个坎,日后修行之上也是步履维艰难以沟通天地大道。

宴春足下生风,身形如电,飞速带着莫秋露掠下了仙山,到了外门地界,出山门的最后一段石阶。

这里没有内门长老院的各种改变时节的大阵,漫天的大雪近乎迷人眼。

宴春也不给自己撑开结界,放下被她带的又呕了血的莫秋露,站在比她高一阶的地方,双手结印,为她开启了山门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