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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瞅着快到于总生日,狄思科上班的路上都在琢磨今年要如何庆祝。

走进办公楼的时候,却发现工会主席带着好几个人等在他的办公室门口。

“栾主席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给我打个电话?”

栾海霞客气道:“我也是刚到没多久,有个事想跟狄总汇报一下。”

“先进来说吧。”

栾海霞让另外几人暂时在走廊里等一会儿,她自己跟着狄思科进了办公室。

狄思科瞅她一眼问:“出什么事了?”

“那几位是我刚从职工医院门口带过来的。”栾海霞压低声音说,“大清早就在医院门口扯横幅了,据说前几天在咱厂区门口也扯过,被保安劝走了。”

狄思科下意识问:“职工医院闹出医疗事故了?”

栾海霞琢磨半天才说:“我也说不好那算不算医疗事故。外面那个矮个儿女同志的女儿,在咱们职工医院打完针以后,双耳全聋了。”

“什么?”狄思科以为自己听错了,再次确认,“是耳朵听不见声音了吗?”

栾海霞点点头。

“耳朵都给人家治聋了,还不算医疗事故?”狄思科完全把自己带入到了孩子家长身上。

要是哪个蒙古大夫把自家孩子治聋了,在医院门口扯横幅都算温和的。

“她这个事还挺复杂,一开始,‘医疗事故鉴定委员会’给的鉴定结论是医疗事故,让职工医院赔偿患者五千块钱。但职工医院那边对这个鉴定不服,一直拖着没给患者赔付。患者一气之下,就把咱们职工医院告上了法庭。”

栾海霞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说:“她这一告,不但没能把赔偿款要回来,等法院调查过案情以后,反而还把卫生行政部门的处理决定撤销了,医院不用赔那五千块钱。”

狄思科:“……”

这啥情况?

法院都已经判了,那肯定得依法办事啊。

“那位同志是咱们腾飞的职工,还是附近的居民?孩子多大了?是去医院专门治疗耳朵才导致耳聋的,还是其他缘故引起的?”

腾飞的职工医院规模不算小,不但有门诊还有住院部,除了给本单位职工服务,现在也面向社会了,附近的一部分居民会就近来职工医院就诊。

“蒋玉梅是咱们公司包装科的职工,她女儿是前年在职工医院看病的,”栾海霞找补一句,“您当时还没来咱们腾飞呢。”

狄思科没什么情绪地嗯了一声。

他当时虽然不在公司,但马援朝和其他几位副总是在的,现在纠结责任问题没有必要,矛盾还是要由他解决。

“前年那孩子才14岁,发现耳聋以后,家长就赶紧带着孩子去更大的医院看病,除了北京的大医院,外地的知名医院也都跑遍了。”

狄思科皱眉问:“治不好吗?”

栾海霞遗憾地点点头。

那姑娘长得挺好的,水水灵灵的一个小姑娘,因为在职工医院打了两针,就突然耳聋了。

别说家长无法接受,连她这样的旁观者都跟着难受。

要不是事情被其他职工捅到了她这里,而且这家人在医院门口扯的横幅上有腾飞的字样,影响腾飞公司的对外形象,她其实也不想管这样的事。

狄思科问:“既然法院都已经判了,那这位蒋玉梅和她的家人又跑来公司和医院扯横幅,有什么诉求?”

“他们想让公司开除医院院长和那名接诊医生,并且要向医生家属索赔。”

“……”狄思科有点糊涂了,“她想索赔就直接找医生,跟医生家属索赔是什么意思?”

栾海霞:“当时是医生家属给孩子开药打针的。”

狄思科:“……”

什么玩意啊!

一个敢开药,一个敢让孩子用药,双方的胆量都不小。

他给职工医院的院长岑爱民打个电话,又让周健将把等在走廊里的几位家属喊进来,听听家属怎么说。

蒋玉梅是带着父母、孩子和婆婆一起来的。

见到狄思科就直言道:“狄总,我不是来公司讹钱的,我知道这事跟公司没关系,但我恳请公司开除职工医院的院长岑爱民,以及儿科医生王志。”

狄思科让人给客人上了茶,尽量温和地请家属介绍一下事情经过。

蒋玉梅也尽力控制着情绪,讲了当时的情况。

她女儿在前年得了腮腺炎,去职工医院儿科门诊看病时,值班医生王志不在,是由给他送饭的妻子,帮忙开了五支庆大霉素的处方。

并且当天就在医院注射了两支。

当天没什么不适症状,但第二天孩子的两只耳朵就全聋了。

家长发现不对以后,立即带孩子去市里的三甲医院看病,医院给出了药物中毒性耳聋的诊断。

狄思科问:“你当时知道给孩子开药的那个人,不是医生吗?”

“我知道她不是职工医院的大夫,但她在家属院那一片还挺出名的,她自己经营一家药店,大家去买药的时候,她也能给顾客开药,有时候还能针灸、刮痧、做电疗。”蒋玉梅后悔道,“当时孩子腮腺炎挺严重的,我想着她好歹也是个大夫,所以,她说可以帮忙开药的时候,我也就没阻止。”

她家孩子是药物中毒性耳聋,本来医疗事故鉴定委员会已经判定为医疗事故了。

但是,医疗事故的行为人必须有卫生行政机关批准的资格证。

法院调查案情的时候发现,给孩子开药的那名医生家属并没有从业资格证书,所以就推翻了之前那个医疗事故的判断,改判成了医疗意外。

她好好的女儿,就因为那个没有资格证的庸医,白白的聋了!

“狄总,我不求别的,只想让王志那个庸医下岗!他爱人随手就能用他的印章给病人开药打针,这么干肯定不是一次两次了!她连个从业资格证都没有,都是王志的纵容,才让她敢大胆给病人开处方!我家淼淼已经被他们两口子害成这样了,不能让其他人也重蹈我们家的覆辙!”

“还有职工医院的院长岑爱民!”

提起岑爱民,蒋玉梅就恨得牙痒痒,医疗事故委的判决结果已经下来了,他却一直不肯赔付那五千块钱!

“职工医院的管理松散,存在严重疏漏,收取医药代表的回扣,非本院人员可以自由进出诊室,要不是他们相互袒护,一味纵容,也不会把我家淼淼害成这样!”

岑爱民敲门进来时,恰巧听到这一句,他连忙解释说:“蒋玉梅同志,法院的判决已经下来了,我希望咱们可以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不要总是带有偏见。王志的爱人没有资格证就敢给患者开药,确实不对,但她给孩子开的处方其实并没有问题。”

“14岁的孩子,分两次打针,一共用了八万单位的庆大霉素,属于正常用量。庆大霉素对您家孩子有副作用导致耳聋,即使去其他医院治疗,也是一样的结果。我早就跟您说了,这是因为您家孩子体质特殊,不能算是医疗事故,顶多是医疗意外。”

“呵呵,你们都是一丘之貉,当然向着你们的医生说话。”

“您要是这么说就是不讲理了,医疗事故委员会的也是跟我们一个系统的,不是照样判我们罚款吗!等到您去法院上诉,才还了我们医院一个清白。”

岑爱民对这件事也很头疼,如果是正经医生开方,事情不会这么复杂。

关键是当时开处方的人是王志的爱人,即使开的药没错,也被人抓住了把柄。

蒋玉梅一家人发现孩子的耳朵彻底没有治好的希望以后,就将矛头对准了医院。

这段时间天天来医院闹事。

双方在狄思科的办公室里你来我往,吵了一个多钟头。

狄思科被吵得头疼,他也不可能一直听双方扯皮。

对他来说,这件事情很好处理,那个儿科医生王志,无论是否开错了药,任由无关人员使用他的印章开处方,就已经违规了。

应该如何处罚,按照公司和医院规章办理即可。

至于蒋玉梅提出的索赔,那是他们跟医生家属的私事,公司无权插手。

蒋玉梅一家的遭遇确实让人唏嘘,后续可以由工会出面,对孩子做一些经济上的援助和关怀。

但是,站在狄思科的立场上,他现在最关心的其实是职工医院的去留问题。

腾飞公司的职工医院是非营利性的,医务人员的工资奖金,医疗设备的引进,高级医护人员的招聘培训费用,全都需要公司负担。

公司去年一年向职工医院补贴了四百多万。

岑爱民一直想向首钢医院看齐,把腾飞的职工医院发展成本区的三甲医院。

他已经不止一次提交申请,希望增加床位,引进更先进的医疗设备了。

金额动辄几百上千万。

那些申请都被狄思科以需要职代会通过为由,暂时压下了。

尤其是前几个月,上级想让腾飞挂牌上市,那他就更不能批了。

一旦腾飞要上市,就需要将这些服务性部门与公司剥离,让公司轻装上阵。

可是,即便腾飞决定暂时不挂牌上市了,狄思科其实也想解决一下这家医院的问题。

职工医院对职工们来说,有些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说它医疗水平不行吧,它还有点,人家现在能做手术。

但是,真的让职工选择职工医院吧,大家又普遍不信任它。

特别是闹出了将人治成双耳全聋的医疗意外以后,大家对职工医院的信任度又再次降低了。

狄思科想找机会跟马援朝商量一下,最好能开一个职代会,看看职工们对这家医院的看法。

如果能找到资方接手这家医院,也能为企业发展减减负。

*

“你们单位那个耳聋的小姑娘怎么样了?”于童前些天听他提过这件事,心里还惦记呢。

狄思科摇摇头说:“工会又出面帮忙联系了几个三甲医院的专家,不过结果都不怎么理想,可能要终生残疾了。”

于童当了母亲,最听不得这样的事情,忍不住惋惜地直叹气。

“行了,你今天是寿星,想点开心的事情吧!”狄思科搂上媳妇的肩膀拍了拍。

今天于童过生日,夫妻俩一起来幼儿园接孩子放学,然后一家人一起下馆子搓一顿,再去体验一下夜场游乐园。

“明明是我过生日,为什么要选择狄嘀嘀和狄嘀嗒喜欢的游乐园?”于童鸡蛋里挑骨头。

“嗐,你去了就知道了。”狄思科卖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