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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轻尧被赶出去时,庭德贤并未拦着,他想看看庭渊,也被他们拒绝了。

江轻尧看他们夫妻二人的面色,便知道他娘这次是把庭家得罪彻底了。

林氏那日离开时闹的动静还挺大的。

江轻尧准备的聘礼多了些,一辆马车又要拉聘礼,又要坐人,便有些坐不下了。出了庭家的大门,林氏又指使阿才去村里打听一下,再雇一辆马车过来。

朝廷不许私贩马匹,山榴村哪有用得起马的人家,阿才去了许久,才寻了一个牛车过来。等阿才回来这功夫,已经有不少眼尖的人瞧见他们马车上的东西了。

村里没什么秘密,林氏骂骂咧咧地离开,江家送的聘礼被林氏带回去的消息很快便在村里传了个遍。

众人心里都在嘀咕,是不是庭渊被退婚了?

庭家和江家的家世迥异,庭渊又是个病秧子哥儿,江轻尧这年纪正是热血上头的时候,他不在意这些,他爹娘可不一定,江家反悔倒也正常。

后头庭意文去请郎中也被人瞧见了,村里又有了渊哥儿受不住退婚的打击病倒了的传言。

不过那些人也只敢在背后嚼舌根子,断不敢去庭家人面前说三道四的。

庭家虽然穷苦,但他们家在村里地位不低,庭德贤和庭意文都是有能耐的,尤其是庭意文,脾气臭得很,又是个秀才,村长都对他客客气气的,村里人哪里敢招惹他?

当日下午山榴村的村长还有和庭家交好的人都过去看庭渊了,那会儿庭渊已经睡下了,过来探望的妇人安慰卢彩梅,村长便和庭德贤去堂屋里说话了。

山榴村算是个大村子,因为村里后山上长了一大片山榴花而得名。村里有两百多户人家,这其中又属姓伯的最多,是个大家族。

山榴村的村长便姓伯,因为在兄弟里头排行老五,庭渊他们这辈儿的便叫他一声“五爷爷”。

这位村长处事公正,对村里的事儿很上心,在村里也有些威信。

他听说了村里的流言,便多问了几句。

“我听说渊哥儿被江家退婚了,这到底怎么回事儿,前头不是聘礼都送过来了吗?”

知道村长是关心,而且亲事取消的事儿也瞒不住,庭德贤便没瞒着他,不过也没说得太明白。

“亲事确实取消了,但不是江家退亲,是我们渊哥儿不肯嫁了。那林氏傲慢无礼,不好相与,渊哥儿嫁过去日子怕是不好过,我和他娘商量了一下,夫家穷点儿没事,不能让孩子受委屈,所以同江家退了亲。”

竟是这么回事儿,村长吸了口旱烟,沉思一会儿又道:“那江家夫妻张扬得很,去他们村里做工的人回来说他们家祖辈都是做官的,你们退亲没同人结怨吧?这样的人咱们怕是惹不起啊!”

庭德贤望着空中,冷声道:“他们家送过来的聘礼原封不动地还给他们了,也没耽误他们什么,渊哥儿的性子五奶你是知道的,若不是江家过分了,他是绝对做不出悔婚的事儿的。”

他顿了顿,又道:“顾忌着孩子,我和他娘对那林氏也一忍再忍了,若是这样那江家还要记怪,那即便现在不结怨,后头渊哥儿嫁过去也会结怨。我们家不惹事儿,但也不怕事,断不会让人家欺负我们的小哥儿。”

村长闻言点了点头,这庭家一家人确实都不是胡搅蛮缠的人,渊哥儿也是他看着长大的,性子纯良,胆子又小,不是那能作妖的,既然庭德贤这样说,那定然是江家过分了。

村长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回去后又跟家里人交待了一声,让他们别跟着外头的人瞎说,坏了人家哥儿的名声,这亲事是庭家主动退的。

被人退婚说出去不好听,卢彩梅怕村里人在背后编排庭渊,也把今日的事儿略同过来探望的人说了说。

尽管庭家夫妻两个一口咬定是庭渊不要那江秀才的,但村里还是有些人不信,不过等第二日江轻尧过来后,他们便不得不信了。

江轻尧过来时带了一车礼物不说,还在庭家吃了个闭门羹,被赶出门后也没急着走,又去村里的吴大夫那里问了庭渊的情况后才离开。

后头几日,他也日日往山榴村跑,即便卢彩梅和庭德贤压根不让他进门,他仍是坚持不懈地过来。

他这态度,怎么看也不像是要悔婚、抛弃庭渊的呀!村里人这下终于信了庭家的说法了。

外头议论纷纷,卢彩梅和庭德贤其实也有些忧心,他们不仅担心庭渊的身体,还担心他的婚事。

村里像他们这般年纪的人,许多孙子都满地爬了。他们家两个儿子,哥哥都二十四了,还不肯说亲;弟弟十七了,好不容易订了亲,又生了变故。好在朝廷前些年取消了官配制度,不然这两人一个都逃不了。

庭意文还好,虽然年纪大了些,但到底是个秀才,不愁找不到媳妇儿。

庭渊可就难啦!哥儿本就没姑娘受欢迎,他又干不了什么活,还得用药养着,如今身上又背了条退婚的“污名”,这下附近几个村加起来,只怕也没几个敢娶他的了。

庭意文看他爹娘忧心忡忡地商量他们老了渊哥儿要怎么办,心里不以为意,他剑眉微挑:“爹,娘,你们别瞎操心了,渊哥儿他还有个哥哥呢!我念了这么多书,即便考不上举人,做不了官,也能去做个夫子收些束宥养活他。”

“而且,谁说他会嫁不出去了?说不定他能嫁个比江轻尧更好的呢!”

*

庭渊彻底清醒过来时,他哥哥已经回镇上念书了。

他娘在屋子里守着他,看他醒来,连忙放下手里的绣活,几步迈到床边:“渊哥儿醒了?渴不渴,没有哪里不舒服了吧?”

她倒了杯温水递给庭渊:“你这次可把娘吓坏了,若不是吴大夫说你没啥大事,只是没休息好又受了凉,娘都要急死了!”

庭渊喝了两口水,捧着杯子一脸歉疚地看着他娘:“娘,对不起,我又让你们担心了。”

卢彩梅摸了摸他的脸,又帮他把身前的被子掖了掖:“傻孩子,以后可得仔细注意着自己身子!”

庭渊点了点头,卢彩梅又叮嘱了几句,便去厨房给他端吃的了。

庭德贤今日在家里做木工活儿,听说儿子醒了,急忙过来看了看。

庭渊见他爹关心完他也不走,还一脸欲言又止地看着他,心里十分疑惑:“爹,有啥事儿吗?”

“咳,那个……”

卢彩梅端着粥回来,看到她男人杵在庭渊屋里,没好气地推了他一把:“孩子刚醒,肚子还饿着呢!你去帮他把药热一热,别杵在这儿耽误他吃饭。”

庭德贤闻言便老老实实地去给儿子热药了。

他一走,卢彩梅又变了副脸色,庭渊喝完粥发现他娘一直看着他,面色中隐隐透出些担忧,便问道:“娘,到底什么事儿,你直接同我说吧。”

卢彩梅犹豫了一会儿,又幽幽地叹了口气,终于把江轻尧这几日日日过来,还说等庭渊醒了要带他娘过来赔罪的事儿说了。

林氏上次那么欺负庭渊,卢彩梅和庭德贤心里都记得,他们是不愿意接受江家的道歉的,但又怕儿子心软。

这毕竟是庭渊的终身大事儿,还得让他自己拿主意。

“娘,既然已经退亲了,那我们和江家便没什么关系了。”

庭渊声音软糯,语气却十分坚定,虽没说怎么做,但有他这句话卢彩梅便明白了,以后江轻尧再过来,他们直接将人打发走就是了。

庭渊情窦初开,卢彩梅和庭德贤就担心他放不下,看他面色这么平静,一点儿难过的迹象都没有,卢彩梅便放心了。

心里松快些后,卢彩梅也有心思打趣儿子了:“你哥哥说你八成能找个更好的,实在找不着,还有他养活你,你以后可得好好督促你哥哥读书,等他当了大官,你就能享福啦!”

庭渊这一病就是好几天,他在床上躺着,意识也不太清醒,一直在说梦话。

卢彩梅三人听到他梦里还哭着重复“对不起,对不起”这三个字,都心疼极了。

庭意文想起小时候,他没能考上童生,村里人都劝他爹娘别浪费银子了,娃儿识得几个字就可以了,早点儿出去干活,也能给家里减轻点儿负担。

那时候他要念书,弟弟要治病,家里负担很大,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爹娘都很辛苦。

他爹不仅要忙活家里的地,还得抽空做木工活儿;他娘不仅要跟他爹一起干农活,还得操劳一家子的吃穿,还得做绣活补贴家用。

庭意文真的很想继续念书,他太羡慕他爹口中的那些读书人了,“朝为农家子,暮登天子堂”,谁不羡慕呢?

但他也觉得自己不该再念下去了,也许他就是没这个命。

他犹豫了很久,最后找到爹娘,说自己不去学堂了,要去镇上做短工。他娘以为他一次没考中就灰心失望了,还有些生气,等听完他的想法就红了眼。

他弟弟那会儿才五岁,小小一个人儿瘦得皮包骨头了,看起来格外可怜,却举着他的小手指道:“渊渊只要吃一点点药不死就行啦,省下买药钱,就可以让哥哥继续念书啦!”

后来每一次庭渊被病痛折磨的时候,庭意文都会想:他弟弟那么好,为什么要受这些苦?

好像也是这么回事。

明明是他们两个人的对话,江城垚却感觉自己也挨骂了!

庭渊问:“你为什么要同意帮你姐姐作伪证杀周少衍?”

总不能因为他们两个是姐妹关系,所以她就要帮助熹映杀周少衍吧。

那两个是恋爱脑倒是能说得过去,总不能她是个姐妹脑吧,要真是,那她就不会在关键时刻把她姐姐给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