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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知道自家小哥儿不是个胡闹的人,但卢彩梅还是有些忧虑:“村里头的人才将将能吃饱饭,哪来的钱买胭脂呀!这不年不节的,也没人拿那玩意儿捯饬自己吧?”

主要是家里现在一共也只有五两银子了,庭渊下月的药还没抓,家里的许多物什都得花银子买,地里的庄稼又才种下不久,要收获还得等几个月。

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卢彩梅实在不敢冒险。

“娘,橙哥儿不就买了盒胭脂吗?他那种五六十文一盒的胭脂膏村里人确实用不起,但我这个胭脂棉只要三文钱一片,而且还能拿米和布来换,应当还是有人愿意买的。”

庭德贤皱着眉,似乎也有些担心:“这个价格确实实惠,但三文钱一片,咱们收得回本吗?”

“做渊胭脂的花不用花钱买,可以选后山的山榴花,明矾和布确实贵了些,但用料极少,三文钱不仅能收回本,还能赚不少呢。”

庭渊说起赚钱的事儿精神好了不少,眼睛也亮了起来。

看他爹娘犹豫不定,庭渊又仔细将成本给他们算了一遍。

“我打算先只做一百张渊胭脂,一尺棉布便够了,约莫是十几文;明矾八文一两,买一两够用好几次了;包装用的油纸六文钱一尺,买两尺便够了,旁的东西家里有,不用另外花钱买……”

按庭渊说的这样算下来,这一百张渊胭脂的成本一共也就四十文左右,即便再加上给货郎的佣钱,也不过六七十文,能卖到三百文,纯利润也有两百多文了,倒还真是门赚钱的营生。

庭渊现在一月的药钱便是四百多文,若这渊胭脂的活计真能做好,能给他们家里减轻不少负担呢!

庭德贤和卢彩梅考虑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应下了此事。

*

翌日一早,三人便分头准备起来。

庭德贤负责去镇上买明矾和棉布、油纸,天刚蒙蒙亮他便出发了,从山榴村走到镇上得两个时辰,不早点儿出发怕下午赶不回来。

村里倒也有牛车过去,但坐一趟得两文钱,来回就得四文了,庭德贤舍不得花这个钱。

卢彩梅和庭渊负责去山上采花,开春天气凉,早上露水又重,庭渊这身子骨受不住,还是得等太阳出来了再出门。

卢彩梅本想独自过去,但庭渊不答应。后山的山榴花有几种,有些是有毒的,并不能用来当渊胭脂的原料,无毒的那些也不是全都适合,还得稍作挑选。

他当初学着做胭脂时,林秋是将常见的花种都摆出来教他一一分辨的,庭渊怕他说得不够清楚,让他娘白忙活,坚持要自己跑这一趟。

两人吃了早饭才出发。

好久未出门了,庭渊在床上躺得身子都快僵了,这一出来,便觉得外头的空气都新鲜许多。

稻田里嫩绿的稻苗迎风起舞,不少人在田间忙活。庄稼人都把自家的一亩三分地看得紧,插完秧每日都会过来瞧瞧,看需不需要补苗,有没有杂草,水位是否合适……

庭渊在田里看到了他二奶还有许多相熟的长辈,卢彩梅同人寒暄,庭渊也被关心了几句。他刚同江家退了亲,村里有些人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一见到他,便装作好意来打探情况。

卢彩梅知道儿子胆小内敛、不善言辞,不等他开口便将话头揽了过去。

一路走走停停,用了两刻钟才到山脚下,庭渊一张素白的小脸累得泛起了红晕,他娘把背篓里的竹筒拿出来,让他喝了几口水,又坐在石头上休息了一会儿才上山。

好在山榴花长在山谷里,地势并不高,不然庭渊还真爬不上去。

从山脚往里走,约莫半刻钟便看到那片山榴花花海了。

山榴花枝疏花密,一棵树上多半都是花,没什么叶子,红的粉的黄的白的各色花朵挤挤挨挨地开成一团,远远看过去煞是壮观。

庭渊就喜欢好看的东西,看到这争相斗艳的壮丽景色,闻到山榴花隐约的香味,心情都舒畅了不少。

后山的山榴花也是这两年才能剩下的,以前村里穷的时候,大家会将能吃的花都摘回去做菜吃。

山榴花做菜并不好吃,如今除了家里实在困难的,村里也没几个人会拿它做菜吃了。山上还有许多野菜,大部分人都会选择先挖春笋、荠菜之类的,还有空闲才会来摘山榴花。

除了吃,山榴花还曾被摘来卖钱。

大楚百姓爱花,除了花朝节,平日里也有人买花回去插,不过那都是城里百姓的喜好,村里人是不舍得花这个钱的。

有人摘了花去镇上、县城卖,不过山榴花卖不上价,一大筐也才八九文钱,来回至少得走四个时辰,若是进县城卖,还得交两文钱的入城税,实在有些不值当。

后来冬角村有个富户专门买了地种花,卖给镇上的染坊和爱花的百姓,种出来的花新鲜又好看,山榴村的野花便无人问津了,渐渐的,村里人也歇了这心思。

开春后山上的野菜一股脑的长了出来,村里的妇人夫郎多半去挖野菜了,山榴花林子里这会儿一个人都没有。

卢彩梅背着竹篓一马当先,庭渊驻着根枯树枝,提着个小篮子跟在身后。

到了山谷里,他摘了几朵能用的山榴花给他娘看,又仔细同他娘说了挑花时要注意的事情,两人才开始采花。

山榴花长得不太高,不用爬树,摘起来也不那么费功夫。摘花时选那品相完好、颜色红艳、色泽统一的花朵为好。

卢彩梅动作利索,摘得快,庭渊慢了些,但这活计简单,两人摘了不到半个时辰,带过来的竹篓和竹篮便都装满了,做一百张渊胭脂已然是够了。

摘完山榴花,卢彩梅找了几张大树叶,盖在篓子和竹篮上头,又拿了一片垫在地上,让庭渊坐下休息一会儿,她自己则去远些的地方捡起了柴火。

庭渊等他娘一走远,便站了起来。

他想帮忙捡些柴火,不过这一块儿村里人来得勤,枯枝落叶都被捡得差不多了。他搜罗了一会儿,没捡到柴火,倒找到了一小丛“三月萢”。

这果子不大,红红的一颗颗挂在枝头上,看着格外诱人。它吃起来酸甜可口,对于村里的小娃儿来说,是难得的美食了。

庭渊小时候便爱吃这玩意儿,不过他爹娘不许他上山,他哥哥又忙于学业,只有他伯大哥会在上山打猎的时候留意着这些野果子,摘了带回去给他。

庭渊小心翼翼地摘下三月萢,用折成漏斗状的树叶包起来,放到了自己的竹篮里。忙活完这些,未等多久,卢彩梅便拖着用树藤捆起来的柴火过来了。

两人略作休整后,便起身回家了。

林秋家里是做胭脂生意的,手艺很是不错,早些年生意做得很大,在文水府城开了三家胭脂铺。但他十五岁那年,家里出了变故,他被他爹托付给他姑姑林氏,后头便一直寄居在江家了。

庭渊嫁过去后,意外同他交上了朋友,后头还从他那里知道了许多江家的不为人道的秘密

——江广乾竟是文水府城上任知府的外室子,林家为了讨好那位知府大人才将林氏嫁给了江广乾;

——江家远远地搬离文水,来到他们这“穷乡僻壤”,是因为那位知府大人犯了事儿,一家人都被流放了;

——江广乾他娘只是个勾栏女子,他“知府之子”的身份没见过光,他一直想“认祖归宗”却连知府家的大门都没进过。正是这个原因,让他们家在知府下狱后幸免于难;

——他们搬过来是为了避祸,也是为了重新开始……

寄人篱下的日子并不好过,前头两年,江家背靠大树好乘凉,也不在意多养个侄子,后头江家的后台倒了,一直渴望认祖归宗的江广乾在极度失望之下,把一切都归到了林秋头上。

他说林秋是个扫把星,林秋在哪家,哪家便有横祸飞来,林家如此,他家也是如此。

林氏原本对林秋还算怜惜,但江广乾对林秋横挑鼻子竖挑眼,林秋性子倔强、爱憎分明,也不是个会说软话的,经常和江广乾对呛。久而久之,林氏的那点儿怜惜也被渐渐地磨去了。

林家托孤时给了江广乾夫妻一大笔银子,养十个林秋也没有问题,林秋在江家却过得十分拮据,后头得罪了江广乾,更是连饭都吃不饱了。

偏生林秋又是个贪嘴的,实在受不了挨饿的滋味。好在他胆子大,人也机灵,意识到他姑姑和姑父都不是善茬后,马上便开始为自己筹谋了。

离开文水府城之前,林氏在江广乾的授意下,拿走了林秋他爹娘给他的傍身钱。他们夫妻两个威逼利诱,林秋反抗不得,但也留了个心眼,悄悄给自己留了点儿。

到冬角村后,他买通了林氏雇来的仆妇,让那仆妇替他跑腿,买了做胭脂的原料过来,他悄悄做好胭脂,再托那仆妇的儿子拿去卖。

胭脂价贵,即便他做得不多,一个月才卖一次,得来的钱供他吃喝也绰绰有余了,还能攒下一些。

庭渊嫁到江家后,意外撞破了他做胭脂卖钱的事儿,不仅没去找林氏告状,还想法子给他打掩护,林秋十分领情,两人因此交上了朋友。

林秋性子活泼,来冬角村后不便出门,在家里闷得慌,正好江轻尧忙于学业,少有在家的时候,林秋便常常去找庭渊说话,久而久之,两人关系便更加要好了。

他俩同病相怜,都被江广乾和林氏苛待,很有些惺惺相惜,守望相助的意思。江轻尧有间书房,谁都不让进,只有他和庭渊有钥匙,他去府城后,庭渊便将这书房腾给林秋做胭脂了。

庭渊性子纯良,多次帮助于他,林秋也放下了防备,还将自家做胭脂的手艺教给了庭渊。

他说男人靠不住,让庭渊同他一起做胭脂赚钱,给自己攒些银子傍身。庭渊自然愿意,但只做几次,还没来得及拿去卖,他便被林氏和江广乾害死了。

没想到上辈子没用上,这辈子倒是能拿它赚钱了。

庭渊估摸着林秋如今也已经在做胭脂赚钱了,不过林秋做的是胭脂中比较复杂的胭脂粉和胭脂膏,庭渊想做的是更简单也更便宜的渊胭脂。

林秋的胭脂膏是去县城的胭脂铺子里卖的,卖得贵但成本也高。

庭渊现在没那个本钱,而且他刚做这门营生,不敢托大,做渊胭脂成本能低不少,等赚了银子,再做那些贵价的面脂、口脂来卖好了。

村里的姑娘哥儿爱美的不少,这几年大家都能吃饱饭了,许多哥儿姑娘都有心思打扮自己了,尤其是临近说亲年纪的,更是格外注意自己的形象。

但农家清贫,那些胭脂水粉又实在是昂贵,能用上渊胭脂的人都不多,大多数人只有在成婚那日才能用上一点儿廉价的胭脂。庭渊他堂弟橙哥儿得了一盒山花胭脂,在村里炫耀了好几日,村口的狗都知道他哥哥给他买胭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