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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伫立在窗边,看着他们融入人群中的背影,不抱希望地问了一句:“陈掌柜,我阿爹还在时的总账,可还有未结清的?”

陈掌柜沉吟良久,先捧一句才答:“男郎思虑得周全,只是,确实没有了,最后一笔在大前年也已经清了。”

庭渊颓然轻叹,手把三枚从家中带过来的铜钱攥的死死的。

皇城巍峨,云霞欲烧,尘埃在明明暗暗的阳光中翻滚,第一个人回来得比他想的还要快。

“掌柜的,您先前吩咐的那么郑重其事,我还以为要废上些功夫呢。”他嘿嘿一笑,搓了搓手指:“没想到我连一锭白银都没拿出来,那小伙计便什么都告诉我了。”

庭渊笔走龙蛇,记下那人带回来的每一条消息,此后再回来的人也是一样的做法。最后得到了大差不差的六张纸,庭渊又挑出其中共有的几间染坊地址,工整的誊抄下来。

眼见大功告成,他像一支逢夏而开的芰荷,迎面可见亭亭玉立。

庭渊再回到府上的时候,前厅是死一般的沉寂,杜蕴双眼紧闭,旁边站着的侍男个个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庭琢玉的脸上有发作过的余怒。

庭渊是当中唯一与他们格格不入的人,他如同闲话家常一样唤道:“阿兄。”

庭琢玉没搭理他,只是不停地自说自话:“那帮人根本不是诚心来与我谈条件的。关停店铺也好,罚抄家产也罢,我识人不清,这个哑巴亏我认了。”

他呼出一口浊气,撑开了腿:“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我日后东山再起时,必定要让他们百倍偿还回来。”

庭渊面无表情,把凝聚了他心血的一页纸递到庭琢玉面前:“有我在,何须让阿兄等待十年之久?”

庭琢玉只当他是在安慰自己,抬手扯过纸,粗略地看起来,只几眼他便看懂了纸上所列的东西是什么意思。

庭渊谨慎地向他确定:“是陈掌柜找的人传回来的消息,阿兄,陈掌柜信得过吧?”

庭琢玉挺直了脊背,脸上一点一点长出欢腾,应声道:“阿爹还在的时候,陈掌柜就掌管披金坊大小事宜了,他绝对信得过。”

待他细致的再读过一遍后,已经懂了这纸上包藏的撼天之力,他把纸张递给坐在一旁的杜蕴。

但想着想着,他又有些踌躇了:“阿渊,你是想...只是如此一来,可是把一整个行当都得罪了,无异于饮鸩止渴,后患无穷。”

庭渊耐心地为他分析:“阿兄,我们不敢把这张纸公诸于世,有人比我们更不敢。只有把水彻底搅浑,伯州的人才会考虑收手。”

庭琢玉的思绪百转千回,瘦长的手指把纸张都绞皱了:“眼下也只能先这样了,成与不成,总要一试吧。”

他捏着纸站起身,对庭渊说道:“阿渊,你做得很好,难为你能想出这个法子,你也累了一天了,剩下的事就交给阿兄吧。”

说罢抬腿就走,庭渊紧紧跟在他后面,瓮声道:“剩下的事,就让我一起做完吧。”

“不行,我不答应。”庭琢玉回身瞪了他一眼,振振有词:“你根本不知道那些人皮囊里装着的是什么货色,他们是豺狼,是鬃狗,只要看到你有一点破绽,他们就会毫不犹豫的围猎你。”

庭渊平静了然地向人说道:“阿兄刚才也说了,这张纸上的内容会开罪所有在伯州有染坊的人,既然如此,阿兄才是不能出面的那个人,更该由我来做。”

杜蕴狠狠拍了庭琢玉一巴掌:“别吓唬你小妹,此事就按他说的办。”

庭琢玉欲言又止,他着实有些两头为难了,就在他犹豫的时候,庭渊从他手中拿回了那几张纸,释然地说道:“阿娘和阿兄早些休息,我也回去睡一会。”

空庭寂寞,晚风寥寥,房中已经被打扫整伯了,东西都规规矩矩地放回了远处,庭渊吹灭烛火,摸黑躺到了榻上。

他忽地想起在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之前,还把伯州误当成了是伯九郎。

庭渊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连个轻重缓急也分不清,这一天天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昨夜他还迷迷瞪瞪的睡了一会,今天他便是硬生生地把自己拍清醒了,连一瞬也没有睡着。

庭渊侧着身子,看见天色逐渐澄明。连着两夜没有睡好,临出门前,便只能让念奴为他多涂了一点脂粉,好把脸上的疲态遮住。

蜻蜓背负着露水在荡漾的芒草中飞行,丛间已经有了倒下去的腐草,这足以推测今夏会有怎样的盛放之景,庭渊沉默着,伸出手接住一片新绿。

他在客舍门前抱臂而立,对着几个正要出门的人倾身细语:“几位,这是打算上哪?”

埜贺兰临溪从外面进来,与子缎英飞说:“出事了。”

子缎英飞:“伯景郁带人打上门了?”

埜贺兰临溪:“那倒没有,本来我想聚集老百姓给他们制造压力,让城门口守卫变松,结果他们直接迫于压力,解除了禁令,从明日起,安明城的百姓可以自由进出城,没有任何附加的条件。”

子缎英飞觉得很奇怪:“按理说他们抓了爻仉和姉楚家的人,还有呼延謦家的,梅花会一半成员家族都被抓了,他们肯定是知道了什么,为何还会打开城门,而不是直接将我们全都抓了……”

“不管如何,我们大家伙明日一早出城。”

子缎英飞说:“分开从各个城门走,别一起,免得被一锅端,事出反常必有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