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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有仪轻巧地躲开他的质问,背对着他说话:“我以前不一直都是这样吗?你何必大惊小怪的,那卫郎君还说他许久没见过我了,今天尤为殷勤呢。”

庭渊心中有话要表,却因时机未到,也不急着张口。他扭脸看见一个火盆,盆中已经堆积起了许多灰烬,旁边是随意散落的画纸。

他捡起一张画纸看了看,几乎是难以置信地开口:“你把这些画都烧了?”

梁有仪坐直了喝进去一些酒,口齿不清地说:“昔人已乘黄鹤去,我还留着这些画作甚,不过徒增感伤罢了。”

庭渊顾不上听他的气话,只认真地把所剩无几的画纸一张一张的捡起归纳好。

梁有仪挪到他面前,趁他不备便去扯画,庭渊也没来得及松开手,最顶上的一张描摹了李邀云模样的,栩栩如生的肖像画便被在他二人手中撕成了两半。

梁有仪还没有解气,他左手拿过半张画,右手抄起火折子就把盆中的火重新点燃,看也不看地把画扔了进去。

火苗舔上白净的画纸,三两下便把它吞入腹中。

他拍掌大笑,却还是意犹未尽的,跪坐着便要继续来拿庭渊手中的画。

庭渊后退两步,把画藏到了身后,伸长手臂按住了他蠢蠢欲动的脑袋,梁有仪无助地扑腾两下:“庭四娘,你给我放开。”

庭渊感受着自掌心处传来的源源不断的热量:“六娘,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也不能拿这些东西撒气,你现在倒是可以把它烧得眼不见心不烦,可日后...”

“日后?哪来的日后?”梁有仪狠狠一甩头,抓住了庭渊的手腕,用力把他扯到了自己眼前,他的眼睛里全是因爱生出的恨:“你不懂宫中是什么地方吗?那个琴呆子,他怎么可能再想起我?”

有痛感自膝盖传来,但庭渊并不生气,他不忍看梁有仪的狼狈模样,便把画放到了中间。

最上面的一幅画卷,是李邀云坐在琴前,他对面是一个托着脑袋睡觉的老翁,他的脸上有层极力压抑着的薄怒。

梁有仪痴痴地端详了半天,叹息道:“芒种的时候,我们去城郊看人春耕,我让他和田间劳作的老丈聊几句,兴许会有不一样的收获。可那老丈压根不搭理我们,只说他现在没空。”

他瘫坐在地上:“我本想劝李郎君重新找个不做农活的老丈,他却突然和人较上劲了,我只好跟他一块在田间地头等那老丈做完活计。”

他忽地伸长脖子向外看了一眼,语气满是怀念:“那天的日头旖旎,花雀不知疲倦地叫了一整天。我们从日上三竿等到月轮现世,才等到那老丈收工,我们又跟到他家中去,花一钱银子吃了顿饭。”

他苦着一张脸,说的话却又把自己逗笑了,表情便极为古怪:“我从没吃过那样难吃的东西,又怕惹主人家不快,只能硬着头皮吃。李郎君也没吃过这样粗糙的饭食,他直接把碗搁下去了院中,他再回来的时候,那老丈已经把他的饭吃完了。”

梁有仪的泪水涟涟,已经止都止不住了,庭渊拿出丝帕,动作轻柔地为他擦拭,丝帕片刻的功夫就被眼泪湿透了。

梁有仪缓了好一会,继续说道:“李郎君饿着肚子在院中调试琴弦,谁知吃完饭还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那老丈已经沉沉睡过去了。他睡相有多安稳,李郎君便有多生气。”

他小声的呜咽了一会,便搂住庭渊嚎啕大哭起来,他的手指也像刚从冰水里抽出来一样凉:“四娘,我心里闷堵得要死,像穿着外衣沐浴,一口气都喘不上来。”

庭渊拍着他的背,心情复杂,却又极有耐心的哄着他:“不怕,我在这陪着你呢。”

梁有仪抽噎着一哽一哽的:“他今天便回宫中去了,我也没有勇气去送一送。我最后悔的是,昨天无理取闹,惹得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混不讲理。”

窗外有身影闪过,幕帘也随之摇动,让人疑心是故人归来。

梁有仪扬声去问,却了无回音,直到庭渊走到窗下,天光错漏,才知道原是疯长的藤蔓拂击窗纸。风声也可恶,格外喜欢捉弄可怜人。

庭渊回眼看他,声色如往常和他闲话时的一样:“六娘,你信我吗?”

梁有仪魂不守舍,难以分心去想他的话:“信你什么?”

“你若信我,便不要再烧这些画,也不要再找人陪你喝酒。”庭渊没有解释,只淡定地指了指画纸,再指了指门外。

梁有仪不明所以地抬眼望向他:“四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庭渊笑得哀婉:“春梦秋云,聚散都容易,李郎君和你的缘分远不会止步于此。多的话,我不能再同你说了。”

他在梁有仪面前跪坐下来,伸手把他裙摆上压出来的褶皱捋平,如同拂去了前尘旧事中不足为道的一粒芥子。

“殿下,是我,你们没事吧?”

门外是惊风的声音。

伯景郁道:“没事。”

惊风推门而入,“赤风和飓风已经去追刺客了。”

伯景郁将弩箭递给他,“叛军用的。”

“可能是我们频繁出入官驿,引起了叛军的注意。”惊风问伯景郁:“殿下,接下来怎么办?去官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