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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举着火把到了这水井边上。

这在半山上,若是不打井,想要去下面河里跳水,一天挑水都不知道要跑上多少趟,庄子上这么多口人,都指着庄里的井吃饭。

庭渊站在水井边上往下看了看,深不见底,由于井口很小,加上夜间乌漆墨黑地看不清水井里情况,也不能很好地做出判断这水井到底有多深。

他问二公子:“你家这口井有多深?”

“十米。”二公子毫不犹豫地说。

他道:“原本是想挖得更深一些,可十米已经是我们能挖出来的极限了。”

丈量井口确实是两米的宽度,之前庭渊的估算没什么问题。

这时庄子上的仆人也将耗子药拿过来了。

庭渊问:“这就是当时江小宝往水井里投的耗子药同等重量的吗?”

“差不多。”二公子说:“耗子药是在药铺买的,基本是一两一包。”

庭渊转手交给了许院判,“你帮我瞅瞅这耗子药是个什么情况。”

许院判打开看了一下,说道:“这是砒霜。”

他这么一说,庭渊就知道了,也就是砷/化物。

以前他结果一个案子就是砷/化物中毒,很清楚砷/化物的致死量是多少。

砷/化物的中毒量是60毫克起,致死量大约100毫克起。

“何必这么悲观。”伯景郁拉住庭渊的手,“年后去了西州,指不定就有西州的神医能够治好你的病。”

庭渊回握住他的手,“这都过去这么久了,还没能接受这个事实吗?”

伯景郁:“不想接受。”

“早做打算,你不是说要抓住当下,能看见摸得着的东西吗?”

微风吹过,掀起两人的衣角。

伯景郁道:“夜深了,起风了,也到了年边天气转凉了,你也累了这么多天了,咱们该去休息了。”

庭渊知道他还是很避讳生死的问题,没有在这件事上和他硬顶。

杏儿他们跟在后面,停在转角便不再往前跟。

看着二人进了屋,杏儿坐在转角的台阶上。

赤风在她身边坐下,“地上脏,你怎么坐这儿了。”

杏儿瞥了赤风一眼,“你不是也坐这里了。”

赤风说:“我没关系,我的衣服脏了也就脏了,你的裙子这么好看。”

杏儿笑了笑,双臂抱膝。这要是参与其中,户部有问题,省常有问题,中州上下的官员都有问题,纪无焕也是牵扯了不少官员,照这么下去,迟早所有人都得上名单。

沈塬这个人防风说不上来自己是个什么感受,是个人精,很有城府,表面上不显山不露水的,可他在父亲去世后,果断选择娶了大自己八岁的纪无焕长女,来保住沈家的地位,让沈家在京城的根基没有被蚕食,给弟弟争取到了机会可以好好发展。

考虑到他父亲的功绩,当初先王是想将他留在京城给他安排一个不错的职位。

他却自请下放,让先王心生愧疚,从而优待于他。

若不然凭借他的能力,不会在短短十年里,就从一个从六品的官员升职到正三品,再升职就要调回京州,从京州回京城,这一条路他用不了几年时间,很有可能在四十岁之前回到京城。

这样的履历,将来很可能与他的父亲一样官居正一品。

这些年除了哥舒琎尧一个人升官之路连跳数级,并未同往届的状元一般去翰林院任编撰,而是直接入了内阁任次侍读学士,侍读学士是从四品的官员,次侍读学士是五品官员,先王特地为哥舒琎尧增加的一个官职,仅用三个月哥舒琎尧就从次侍读学士升任侍读学士,随后又用了五个月升任学士,过了九个月后升任协从大学士,同年夏天,因沈塬的父亲心疾去世,哥舒琎尧从内阁入前朝,任代理丞相,中秋过后正式升任丞相一职。

像哥舒琎尧这样的升官路程寻常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之所以让他走内阁,就是想要为他行方便,前朝官员无法干涉内阁政事,内阁捏在君王手里,大臣没有实权,品级与前朝官员无异,只是想通过这种途径尽快将他提上位放权给他,协从当时任监国的伯子骁处理朝政。

这样的情况实属罕见,也是顶着压力不得已才这么做,当时先王全凭一口气在撑着,朝堂内外政务全是伯子骁在处理,即便被人诟病,伯子骁手握兵权,力排众议伙同清流官员将哥舒琎尧推举上位。

其中哥舒琎尧的身份也为他提供了不少优势,祖上代代都是丞相,又有青天书院做支撑,他本人当时又是青天书院的院长,在青天书院威望很高,又是新任状元,各种条件集于一身加上先王和忠诚王鼎力支持,这才能走通这一条路。

旁人如今是绝无可能再走通这条路的。

下放的官员四十岁之前能够重返京城的很少,唯一的可能就是哥舒琎尧重返京城。

防风走了个神,等他回神时,张中谕已经朝着刑具冲了过去,拿起砍刀就要抹了自己的脖子。

他的夫人吓得惊叫,往前去阻止。

防风抓起一粒花生米弹出去,打中张中谕的手腕,手里的刀坠落在地。

随即他快速冲过去一脚将刀踢开。

张中谕坐在地上捶地,满脸羞愤,“我还有什么颜面去见列祖列宗,我给张家蒙羞了!”

他指着夫人吼道:“你让我如何对得起我的族人,这是死罪啊!”

张中谕难以接受。“这话说得,好似是我故意要毁了你的家庭似的,事情不是你自己做的吗?就没有想过会有败露的一天。”庭渊哼笑一声。

他不仅仅是在说陈汉州,还有陈心鸣和蓝启深。

他们现在有何脸面在公堂之上落泪委屈,埋怨旁人。

哪一件事不是他们自己做的?

庭渊道:“城中连死十七名女子,这些女子的下/体被特殊的工具捅烂,而你就是行凶的凶手,连杀十七名女子,你可有何要辩解的。”

陈汉州凄惨一笑,“大人说多少条,就是多少条,大人想要我死,今日便是我说出花来,不也还是意思。”

“这么说来,你是不认。”

“认与不认,大人不都认为是我做的,那我便认了吧。”

这个态度听着着实让人生气,伯景郁拍响了桌子,“你这厮说话如此颠倒,一副我等手中并无实据,硬要往你头上安罪名的嘴脸,做给谁看?”

陈汉州从趴着变为跪着,“我朝有规定,若无实据,疑犯上堂可不跪,除非犯了死罪,必须要跪。大人一开始便不告诉我犯了什么事,当堂便让我跪下,一跪便是几个时辰,只怕我的罪名大人早就想好了,今日如此,也不过是走个流程,走个过场罢了,只等这一箩筐事儿都被抖出来,坏了我们几家的关系,再将我的心彻底捏碎,往外散播坏了我的名声,不日便可处斩。”

陈汉州顿了又顿,对上庭渊的视线,“且问大人,我的证词还重要吗?”

“倒是我小瞧你了。”屋里所有能砸的都被他砸了个干净。

他自己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掐着庭渊的脖子不放。

比起庭渊不搭理他,他差点掐死庭渊,才让他更难受。

昨夜他就不该去找庭渊。

惊风在外头干着急,其他人也找了过来。

所有人现在都是一脸懵逼,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们都知道,伯景郁肯定是不想杀庭渊的。

平日里庭渊咳嗽一声,伯景郁都得关心几句,怎么可能朝他下手。

伯景郁回想着梦里的一幕幕,到底是为什么……

想了很久很久,一遍遍地回想,然后他想明白了。

因为嫉妒,因为庭渊在梦里,把笑容都给了身边那个他看不清的人,却要凶狠地掐死自己。

因为他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上了庭渊。

他对庭渊不是没有感情,他不是不喜欢庭渊,而是非常喜欢。

不知不觉中,他被庭渊身上独特的气质吸引,两人朝夕共处,庭渊虽然不是一个特别出色的人,可他的眼睛就像长在庭渊的身上了一样。

或许一开始他关心庭渊是因为责任,后来就渐渐地不是了,庭渊在查案时整个人都散发着光芒,认真起来的样子很吸引人。

所以他会在意庭渊到底喜不喜欢他,庭渊说不喜欢,他会难过。

其实心里是喜欢的,只是他自己没察觉出来。

他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庭渊的。

可喜欢一个人,就是不由自主地想要和他靠近,他想靠近庭渊,想与他多相处,想让庭渊的眼里只有他。

愿意为他学糕点,不想他与呼延南音走太近,看到他与呼延南音走得太近嫉妒其实是在吃醋。

会默默地记下庭渊的喜好,看不得任何人不尊重他。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自己的脑子里都是庭渊。

有时候他真的很气人,可有时候他又很好。

他喜欢庭渊的固执,愿意妥协,也都是因为喜欢。

梦里,庭渊掐着他的脖子,梦外,其实他与庭渊的身份对调了,他以为自己是庭渊,而被掐的是自己。

他难以接受梦里的庭渊掐着自己的脖子想要他死。

更难接受梦外他自己差点掐死庭渊。

伯景郁蹲下捂住自己的脸,“我到底干了什么,差点亲手掐死了他……”

他要怎么告诉庭渊,我想掐死你,其实是因为我太喜欢你,分不清梦与现实,所以差点掐死你。

这个理由任谁听了都无法接受……

庭渊还有喜欢的人,在原来的世界等他。

他们互相喜欢。

自己的喜欢对庭渊来说反倒是负担。

怪不得他那么想知道庭渊喜欢的人是谁,想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

原来,一切早就有迹可循。

伯景郁觉得自己非常可笑。

想到庭渊昨夜想要与他拉开距离,这一刻,他明白了。

或许庭渊是察觉到了什么,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会以各种各样的借口去靠近他。

他觉得自己不喜欢庭渊,所以心安理得地抱着他,心安理得地和他躺在一起。

却给庭渊造成了负担。

确实是祸害了庭渊的名声。

即便庭渊喜欢的人不在这里,可一个人对爱情忠贞,又怎么会再与旁人搞暧昧。

他倚着庭渊的布局,反手便将脏水泼到了庭渊的身上。

原是证据实据,如今到了他的嘴里,也都是想冤枉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