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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涯带着沈蜷蜷从无障碍通道进入了大厅,一眼便瞧见角落里排着几架轮椅。

“这几个推车好好啊。”沈蜷蜷跑过去围着那轮椅看,“沈喵喵,你看这个,看这个。”

“这叫轮椅,本来就是给不能行走的人坐的。”

褚涯拄着铁棍艰难起身,沈蜷蜷连忙去搀扶,抱着褚涯的腰,喊着号子,将他往轮椅上挪。

“小二班,加油啊……你慢点,慢点……”

褚涯每动一下,大腿便是一阵钝痛,等他终于在轮椅上坐下,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汗水。

“你很热吗?”沈蜷蜷扯起衣袖去给他擦汗水,但看到袖子上的塑料皮,又牵起领带去擦。

“没事,我不热,谢谢。”

“那你快试试,看轮椅跑得快不快,你快试试。”

褚涯果真便开始转动轮椅,在光滑宽敞的大厅里左右前行。

“好快呀,这个推车,不,这个轮椅好好。”

沈蜷蜷兴奋地跟着跑,不断惊喜地笑。褚涯见这轮椅宽大,便将他拉到自己两腿间坐着,在大厅滑上两圈后,从无障碍通道进入院子。

“哈哈哈,哈哈哈!轮椅车车,我坐的轮椅车车。”

沈蜷蜷越笑越大声,褚涯嘴角也勾起浅浅的笑。他带着沈蜷蜷绕过那些花坛,穿过长长的甬道,在这空荡荡的医院里四处穿行。

沈蜷蜷的兴奋叫嚷打破了这座城镇的死寂,让褚涯的心情也有了难得的放松。

“走,带你去兜一圈。”他在高处松手,让轮椅顺着缓坡往下冲,在沈蜷蜷的大叫声里,飞速经过了好几栋小楼。

“啊啊啊啊……轮椅车车飞起来了……啊啊啊啊。”

轮椅在缓坡尽头停下,沈蜷蜷的声音也渐渐小了下来。他突然转头看着褚涯,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兴奋,脸蛋儿两团绯红,眼睛亮得惊人,胸脯也急促起伏。

“沈喵喵,我好喜欢你。”他跳下轮椅,站在褚涯面前,两手张开往后伸,语气和目光同样热烈:“这么多这么这么多的喜欢。”

“人家给我三颗玻璃球,我就把陈洪亮换给他。给我一二三一二三颗玻璃球,我就把于大头换给他。但是你——”

他两手都指向褚涯,一脸郑重地道:“——给我很多很多个一二三颗玻璃球,我、才、换!”

“谢谢,原来我值这么多玻璃球。”

沈蜷蜷很严谨,开始想象很多玻璃球换褚涯的场景,又果断摇头:“不换,再多的也不换。”

褚涯将轮椅换了个方向,看着长长的缓坡:“现在需要你也要帮忙推我了。”

沈蜷蜷刚抓住轮椅扶手,褚涯便看见旁边那栋二层小楼的墙壁上印着骨科,连忙喊了声等等。

他的断骨处是用塑料板和绳索固定住的,如果能去骨科里找到专用材料进行固定,那肯定更好。

沈蜷蜷推着褚涯进入骨科小楼的大厅。

弥新镇本来就不亮堂,这栋楼又处于低洼处,一进入大厅更觉得光线不好,四处一片昏暗。

沈蜷蜷碰了碰褚涯,示意他去看旁边:“那是什么?”

褚涯看了眼那具不知什么时候被扔在墙角的人体骨架标本,简短地回道:“标本。”

“什么本?”

“假人,雕塑。”

“哦。”

沈蜷蜷盯着那骨架标本看了阵,觉得有些害怕,便走到褚涯身前,像刚才那样坐在他两腿中间,缩进他怀里。

“你别怕,我挨着你。”他小声对褚涯道。

“嗯,谢谢。”

轮椅在光滑的地板上行进时,不会发出半点声音。褚涯顺着通道转了一圈,看见两侧都是病房,床单和被褥蒙着厚厚的灰尘,都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

行到通道尽头的拐角处,他看见右边还有扇不起眼的小门,门上印有材料室三个字。他瞧了下那锁,看似精密,实则老旧,要打开的话还是可以。

“要我去给你拿昨晚那种铁丝吗?我看到外面地上有的。”沈蜷蜷一直注意着褚涯,便做了个捅锁的动作。

褚涯道:“要的。”

“好,那你开轮椅车车把我送出去,我再给你拿着铁丝回来。”沈蜷蜷道。

褚涯:……

沈蜷蜷立即警惕:“我不会一个人出去的,我要陪你。”

两人在外面找了铁丝后回返,褚涯这次开锁的时间有点长。沈蜷蜷站在他身旁,目光炯炯地四处扫视,故意大声问:“要我去抓厚脸皮吗?那些厚脸皮藏着呢。”

褚涯瞥了他一眼:“好的,你去把他们抓出来。”

沈蜷蜷哽住,压低声音:“你要说不抓,怎么能真让我去抓呢?我是故意这样说的,是吓唬鬼的,让他们不敢出来。再来一次——要我去抓厚脸皮吗?沈喵喵开了锁,把不听话的厚脸皮鬼关进去。”

“算了,不去抓,我们只是吓唬他们一下,让他们不敢出来就行了。”褚涯也提高了音量。

沈蜷蜷隐隐觉得他的话有些不对,却也只能赞同点头:“好的,吓唬一下。”

咔哒一声轻响,门锁开启,褚涯推开锈涩的门,一股阴寒的风卷着陈旧气味迎面扑来。

他在门口停了片刻,等那股味道稍淡,问沈蜷蜷要不要在外面等着。沈蜷蜷立即挤在他两腿间坐下。

褚涯拨动驱动手圈,轮椅滑进了大门。材料室便是仓库,进门后一条短通道,两旁各三个房间,分别有着脊柱外科、手术器械等标牌。

他直接去了最里面,推开骨科耗材那一间,看见满屋码放着各种医用物料,不光是器械耗材,还有几大摞未拆封的手术衣。

褚涯找到了绷带和夹板,放进轮椅背上的收纳袋。手术衣是蓝色棉布,柔韧厚实,他便取了一摞,将轮椅下方的收纳袋也塞得满满当当。

“走了吗?现在走了吗?”沈蜷蜷一直在催促。

“走了。”

褚涯正滚动轮椅去往材料室大门,通道内突然咣啷一声重响,吓得沈蜷蜷啊地叫了一声。

“没事,是东西掉了。”褚涯道。

左前方那扇挂着手术器械标牌的房门,原本被一条链锁给锁着。但年月已久,铁质链锁早已锈空,现在褚涯开隔壁房间时墙壁震动,它便掉在了地上。

轮椅继续往前,一阵风灌入通道内,那房门也吱嘎着一点一点被吹开。沈蜷蜷紧张地盯着那处,两手抓在褚涯袖子上,接着便吸了口气,胸脯回缩的同时也张开了嘴。

“没有厚脸皮,没有鬼,不用管。”褚涯赶紧打断。

“不吼吼吗?”

“不吼。”

沈蜷蜷收住了声,但依旧盯着那间房。褚涯察觉到他身体紧绷,安慰道:“那里面都是手术器械,也就是一些工具,没什么——”

随着房门一点点敞开,屋内场景彻底进入两人视野。褚涯的声音突然断在嘴里,沈蜷蜷也如同雕塑般僵硬地坐在他怀里。

那间屋里并没有器械物品,但尸体却横七竖八倒了一地。他们皮肤黑如墨碳,呈现出丧失水分的干瘪状,若不是都穿着衣物,更像是一段段被风干的枯树。

一具尸体靠墙坐着,大张着嘴,空洞的双眼正对着门外两人。那是一具女性干尸,长长的头发依旧附着在头颅上,被灌入室内的风吹得微微飘拂。

沈蜷蜷平常总会大声威吓那见不着的鬼,但此时见到这满屋尸首,脑中却一片空茫,半个音节也发不出来,只瞪着眼睛急促地喘着气。

褚涯很快便回过神,第一反应这些尸体应该是标本。

毕竟过了这么多年,这屋子也不是绝对的密闭状态,尸体应该呈现出白骨状,而不会保存如此完好,连每一个表情都栩栩如生。

但那又分明不是标本。

他们都衣物完整,神情狰狞,满脸痛苦,墙上也有很多抓挠的痕迹,每一道都令人心惊肉跳。

“这,这些,这些是假人对不对?对不对?”沈蜷蜷终于能发出声音,听上去像是喘不过气,又像是随时要哭出声。

褚涯收回心神,赶紧推动轮椅往外走:“对,都是假人。”

“我就说嘛,我就说嘛,肯定是假的。”沈蜷蜷提高了些音量,语气却愤愤,眼眶却红了起来,“一看就是假的,就是假人,但是也不要吓人啊,为什么要来吓人呢?把他们都关起来,关起来。”

“好,都关上。”褚涯到了材料室外面,将门重新关好。

“小棍呢?小棍插上。”

“不用小棍,这个有锁。”

两人离开医院时,沈蜷蜷还在不满地谴责假人的事,褚涯心头却有些乱糟糟。

他回想刚才那一幕,脑中浮出一个猜测,觉得这些人可能是感染了疫病,所以被关在了那间房里,直到最后死亡。只是后面军队来镇上清理尸体时,疏漏了那间屋子,那些尸体也就被一直留在了那里。

他们的尸体不腐败,成为了干尸。而干尸基本上会呈现出灰黑色,他们却墨黑如碳,难道……

难道是因为疫病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