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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少将见躺在地铺上的戚上尉睡得很沉,便揭开身上的薄毯,拿起搁在沙发扶手上的外套,动作很轻地出了门。

他到了楼梯口,却没有向下,而是抓住墙上的脚手架攀爬向上,推开头顶的一块金属板钻了出去。

这里便是楼顶天台,他走去边缘,双手撑住钢铁护栏看着远方。军部宿舍前方的舰顶上也有一个破洞,创世枫的昳丽光芒从那破洞中泄落,给这片区域镀上了一层柔柔流光,也映亮了他眼角那几道细碎的纹路。

他像是终于卸下了覆在脸上的那层面具,佝偻下身体伏在护栏上,肩背轻微地颤动,发出压抑而痛苦的呜咽声。

接着慢慢蜷缩着身体滑坐在地,大口大口呼吸,双手抱着头,四肢无法自控地痉挛着。

戚少将伸手在自己外套衣兜里摸索,但那只手颤抖得抓不住药瓶,刚取出来就掉在了地上。

他的视线跟着药瓶往前,看着它在天台地面上滚动,撞在了一只黑色皮靴上,轻轻一声响后终于停下。

戚上尉弯腰捡起那只药瓶,仔细看着标签上的字,深黑眼眸里一片暗沉。

“这是什么药?”他声音很轻地问道。

戚少将慢慢坐起身,仰头靠着铁栏,喘着气道:“治我的头疼。”

“头疼?为什么会头疼?今天士兵给你送药时,为什么要撒谎说是给饭团补钙的药片?”

“很重要吗?”戚少将眼神却如平常般凌厉,神情也看不出来什么变,但脸色苍白,嘴唇因为剧烈疼痛而颤抖着,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庞往下滑落。

戚上尉盯着他看了两秒,终于没有再问,只上前几步,将药瓶放在戚少将手中。

戚少将的手抖得拧不开瓶盖,他又接过来打开瓶盖,问道:“几片?”

“两片。”戚少将回道。

戚上尉顿了下,只倒出一片放进戚少将手心。戚少将也没说什么,抬手仰脖吞下药片,就着坐在地上的姿势,闭着眼靠在铁栏上。

在戚上尉的注视中,戚少将的喘息迅速平复,但脸色依旧苍白得不像话,在远处惨白灯光的映照下,若不是胸膛还在微微起伏,看着就似一具没有生命的蜡像。

戚上尉蹲在他面前,目光停留在他脸上:“告诉我实情。”

“什么实情?”戚少将微微启唇。

“你得的是什么病?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症状?”戚上尉指了下他手里的药瓶。

戚少将哑着声音缓慢地道:“不清楚是什么病……检查过了,应该就是神经方面的问题,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病……这个药就是缓解头疼的,很多人家里平常都备着——”

“这种药叫做速藤可因,是研究所和医疗站自制的药物,作用相当于镇痛剂,普通人只在剧烈疼痛时吃上半片,大量服用的话,会对大脑神经造成相当大的伤害。”

大季听的声音响起时,戚少将和戚上尉都看了过去。大季听钻出天台入口,朝戚上尉抛出一样物品,戚上尉伸手接住,发现是个一模一样的空药瓶。

“你知道这种药的来历吗?”大季听问道。

戚上尉只哑声道:“你说。”

大季听看向戚少将,虽然面无表情,声音却在控制不住地发颤:“螅人发作躁狂症的时候就会吃这个。普通人若是每天吃两片以上,半年不到就会变成……变成疯子。”

戚少将闭上了眼,戚上尉没有应声,只慢慢握紧了药瓶。

大季听走到戚少将面前,哑声问道:“你为什么会吃这么多?你是想以后变成疯子吗?那个季听怎么办?饭团怎么办?”

戚少将垂着头一声不吭,大季听俯下身揪住他的衣领,强迫他仰起头,只是话还未出口,眼泪便从眼眶涌了出来:“只要吃上半片,哪怕是最剧烈的癌痛也能缓解。你每天吃上两到三片,其实并不是因为疼痛,而是药物上瘾吧?”

戚少将依旧沉默着,大季听声音抖得不成调:“你有为季听和饭团想过吗?你要是不好了,他们俩可怎么办?你有为他们想过吗?他们怎么办?怎么办?”

大季听胸腔被悲伤和愤怒填满,堵得透不过气。他声音越来越大,不停摇晃着戚少将,一边哭,一边语无伦次地追问他该怎么办。

“没事,没事,我们既然已经知道了,就不会再让他继续了。没事,没事……”戚上尉将大季听抱到一旁,不停拍抚他的后背,嘴里急促却柔和地安慰:“崽,没事的,以后会没事的,乖崽,我们不会让他出事……”

大季听将脸埋在戚上尉怀里,剧烈地发着抖,压抑的哭声从T恤布料里闷闷地发出,又被头顶的机器施工声给压住。

他能真切地感受到那名季听的痛苦,也清楚这一切的后果对季听来说意味着什么。

是整个人被撕裂,毁灭,再点上一把火,最后连烟尘都消散殆尽。

“乖啊,我不会让那一切发生的,乖,别哭,别难过……”

戚上尉不断柔声安抚,将大季听扶到旁边的水箱旁坐下,擦拭他脸上的汗水和泪水,又轻柔地亲吻他的发顶:“别怕,现在还来得及,别怕。”

“你们都在这里呀?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饭团的声音响起时,大季听的哭声陡然收住,和戚上尉一起迅速转头看向天台入口,戚少将也飞快地站起了身。

“舅舅你是在哭吗?”饭团居然顺着脚手架爬了上来,穿着成人T恤改制成的旧睡衣,光着脚站在那里。

“舅舅没有哭。”大季听急忙抹脸上的泪水,又对饭团伸出手:“宝宝快来。”

饭团慢慢走了过来,边走边去看戚少将:“妈妈?”

戚少将笑了笑,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我们都睡不着,在上面聊天呢。”

大季听将饭团揽进怀里抱起来,伸手去捂他两只露在冰冷空气中的小脚,用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问道:“宝宝,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饭团揉着眼睛:“我醒了就去看父亲,看见他没在,你们都没在,我就出来了,听到这上面有声音,我就爬上来了。”

“那舅舅带你下去睡觉好不好?”

饭团却扭头看向戚少将。

戚少将回道:“你先和舅舅回去睡觉,父亲和戚上尉叔叔再聊会儿就回来。”

“唔,好吧。”

大季听抱着饭团起身,戚上尉在饭团脸上亲了亲,饭团困兮兮地抬起眼皮:“戚上尉叔叔再见。”

“宝贝再见。”

“妈妈还没和我说再见。”饭团在大季听怀里挣了挣。

戚少将又道:“宝贝再见。”

大季听走出两步后转身,那双被泪水浸泡过的眼睛看向戚少将,满满都是担忧,接着又转向了戚上尉。

他似乎想对戚上尉说什么,但碍于饭团在这里,便只得做了个口型,似在说冷静,问清楚。

戚上尉点了下头,对着饭团挥手,面带微笑地看着两人走向了入口。待他们身影消失的瞬间,他脸上的笑容也跟着消失,全身都散发出森森冷气。

他转身走向戚少将,双唇紧抿,下巴绷成一个冰冷的弧度,眼底却又燃烧着蓬勃怒气。

戚少将便站在扶栏旁静静地看着他,一句话也没有说。灯光从身后投来,让戚少将整张脸都隐没在阴影里,看不清此刻的表情

戚上尉快走几步,朝着前方击出了一拳。戚少将不躲不闪,任由那拳直直砸在胸膛上,整个人向后撞在了铁栏上。

这一拳力道十足,铁栏都被撞得有些外倾,几颗生锈的螺丝掉到楼底地面,发出清脆的叮叮声。

戚少将在地上趴了好几秒后才慢慢直起身,一手撑着地面一手捂着胸膛,扶住铁栏艰难地站了起来。

戚上尉的目光从眉峰下凶狠地盯着他,戚少将抬手擦掉了嘴角沁出的血丝,虽然脸色苍白,却也站得笔直,目光冷静地和面前的人对视着。

砰!

戚上尉又是一拳砸中戚少将右肩,这次他直接侧飞了出去,沉重地撞上铁栏后再扑在了地上。

戚上尉不待他起身,上前几步后半蹲,一只手掐住了他的后脖颈。

戚少将侧着头,在地面擦伤的眉峰正往外渗着血,一颗血珠顺着额头淌落地面。他半睁双目看着前方虚空的一点,那双眼里一片死寂,沉黑得没有半分生气。

戚上尉看见他这幅模样,心头一动,终于在暴怒的情绪中唤回了一丝理智,也想起自己答应大季听要冷静。

“你为什么会将自己置于这样的境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了解你,为了季听和饭团,你绝对不可能成为一名瘾君子。告诉我,你究竟有什么隐衷,把一切都原原本本告诉我,不管有什么困难,我都会和你一起去解决。”

戚上尉急促地喘着气,看着戚少将的眼睛眨了眨,一行水痕划过他高挺的鼻梁,浸在脸侧的地面上。

“……如果只有吃了药……才不会现在就疯……才能活下去……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