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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与国之间交手,不是那么一码子事。哪怕是隐藏了,也差不多能猜到是谁。所以人家就不干那遮头遮脸的事。事实上岳钟琪已经上了几道折子,说的就是准噶尔不安分,在跟西藏有了各种摩擦。在这个时候,出现了刺杀的事,也不算是什么稀奇事。真要是成了,朝廷忙着葬礼忙着选新君了,哪里有空闲管西藏的事,如此他们的取胜的机会才会更大了。

从古至今乃至未来,斩首行动从来都不是一个新鲜的名词。

四爷摆摆手,叫人把尸首抬下去处理了,这才跟一众跟来的兄弟和大臣道:“人家要战,那咱们便战。各有司衙门都动起来吧。该做准备的做准备,咱们随后廷议。”

将人都打发了,四爷才又叫人拟旨,是给岳钟琪的。问他新兵训练的如何了,如果可以,这次倒是不失为一次练兵的好机会。将士不见血,那可不行。

谁知道等到御驾要回銮的时候,岳钟琪的折子来了。

他上书是事叫林雨桐看了都哭笑不得。

四爷对岳钟琪有多看中,长眼睛的都看的见。这位不光是有战功,而且是如今少有的将帅之才。四爷肯定宝贝了。连番的嘉奖,给予优容,在众多汉臣中,算的上是佼佼者。可就是这么一个人,还有人盯上他了。

岳钟琪上折子说了,说是一个叫做张熙的人,给他投递了一封书信,信上说了不少话,但择其重点,领会其要义,其实意思很明确,就是——策动其谋反。

林雨桐看完,想说的只有两个字:“有病!”

可不是有病吗?岳钟琪好容易有今天的地位,位极人臣,被皇上信重,委以重任,然后你一个名不见经传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跑出来的书生,跟人家又不认识,贸贸然的跑过去,给人家门房一封信,说是务必要交给你们老爷。然后他自己个还不跑,等着岳钟琪看了他的信就被他正气折服,然后跟个二傻子似得,叫他进去说你说的对,我看这事行!那咱们造反吧。

这不是有病是什么?

真想问一句:精神正常吗?

她觉得张熙脑子有问题。可四爷的神色却严肃起来了。

“怎么了?”林雨桐瞧四爷,“有问题?”

四爷当时没言语,只说回京再说。毕竟是路上,有时候说话是不怎么方便。

回到京城已经是十月底了,孩子的周岁生日都是在塞外过的。没怎么隆重,四爷自己都不过万寿节,所以谁的生日都铺张不起来。也不敢铺张。林雨桐也没觉得孩子的生日就非得怎么着才行,一家人亲亲热热的过了,也就行了。

孩子到了就好带多了,至少晚上不用总起夜喂吃喂喝了。一觉睡下去能到大天亮。

看着把孩子安顿好,见一个个的都睡的香甜了,这才跟四爷一道歇下了,屋里只他们两口子,四爷才披着衣服起身,说起了岳钟琪折子上所陈奏的事,“这事说起来是不对。”他不记得自己还是自己的时候发生过这事,可是却在后来的读史书的时候看见过这一段,“……原本是圈禁了老八之后,流放了老八的同党去广西。这些八爷党的人在经过湖南的时候,宣扬说是咱得位不正,抢了老十四的位子。这才有了后面的事。张熙这人不是个什么要紧人物,他是一个叫曾静的门人。这个曾静,只有秀才功名,开着私塾馆,以受徒为业……”

林雨桐就奇怪:“一个私塾先生,怎么还养起了门人?”

对啊!

四爷看林雨桐,“我当时看这一段的时候也觉得奇怪。若是家里豪富,私塾这活计他看不上。若是只靠着私塾养家糊口,那是万万养不起门人的。”

要知道一个门人那是得依靠东家的,月月得给月例,还得又四季衣裳一日三餐。这还不算是年节礼。一个门人,最低限度一年没有七八十两银子是绝对不行的。可一个私塾,一年能赚七八十两吗?根本不可能。

所以打从这一点上,就叫人觉得奇怪。

这张熙跟曾静到底是什么关系?

四爷朝林雨桐伸出了一个手指,“这是第一个疑点。第二个疑点,这回咱们并没有处置老八,更没有流放老八的什么党羽,那么这次的投书由头就不存在。史书上记载说,是因为曾静听了那些流言觉得大清气运将尽,而岳钟琪手握重兵却被猜忌,所以才叫张熙投书给岳钟琪的。可如今这些先决条件不存在,老八好好的当差了,那些党羽差不多都是因为贪污案子获罪的,也没听说有什么流言……”

林雨桐也笑:“说什么手握重兵又被猜忌,要是被猜忌换了不就行了。不是谁都能成为年羹尧的。岳钟琪从出身上就不具备那个条件。”所以说这一条听起来也矛盾的很。年羹尧那时候说起来是四爷潜邸的奴才,妹妹又是侧福晋后来成了贵妃。岳钟琪有什么,所以他不具备成为第二个年羹尧的先决条件,既然敢叫他手握重兵就不存在猜忌他的可能。

四爷又点头,“如今再想想史书上的话,好似不像是那么一回事。如今没有那些因由,可这投书的事还是发生了。”

为什么?

只要这曾静不是傻子,那这背后肯定有人支持的。只是支持他的人只怕也未必见得有多聪明。

这个教那个教的一直闹腾,四爷一直叫人查,但相对来说手段还是温和的。只要不是武力冲突,都没有下过死手。叫人监控这个有,但要说把谁谁谁怎么着了,这个真没有。

而且这次的事看起来怎么这么笨呢?

岳钟琪随着折子一起送来的,还有张熙的信。信上把四爷骂了个狗血淋头,最主要的一条罪状竟然是纵容女子放足。

这个叫林雨桐有点哭笑不得。再往下看,人家署名的时候不光写了名字,连籍贯都写着呢。好像就怕别人查不着似得。

先是遇到个笨怂刺客,如今又遇到个傻蛋反贼。

这事挺有意思的。

林雨桐笑着问四爷,“史书上还说了什么?”

四爷跟着就笑,只觉得遇到聪明人不可怕,遇到这笨蛋才叫人捉急,不知道他想干嘛。

“钟琪即具折上奏,然后自然就是朝廷派人拘讯曾静。曾静供认不讳,就直接被解京师,张熙也同时解到。曾静供词中说了,他是在靖州应试的时候,读了吕留良所评点的时文,文中有论\"夷夏之防\"这一类的话,他觉得此人吕留良有反清的思想。于是就派了门人张熙专程去浙江吕家访求书籍。可那个时候吕留良早死了,吕留良的儿子见这人心诚,这么大老远的路上折腾个把月的,就只为了求书。于是就将他父亲留下来的书全都交给张熙带回去。曾静把吕良书的书大致的都看了,觉得书里面确实有许多反清复明的意思。于是越发觉得他自己的判断没有错。还渐渐的跟吕留良弟子严鸿逵及鸿逵弟子沈在宽等往来投契,彼此之间赋诗相互赠答。曾静自己写的书里,有这样的话,‘中原陆沉,夷狄乘虚,窃据神器,乾坤翻复’;‘华夷之分,大于君臣之伦,华之与夷,乃人与物之分界。’”

这不就是骂蛮夷是畜生!

林雨桐的表情也生动了起来。人家有反清思想,但说话也不是这么说的。忒粗糙了一些。

四爷也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来,“人家还说了,春秋时皇帝,该孔子做;战国时皇帝,该孟子做;秦以后皇帝,该程子做;明以后皇帝,该吕留良做。”

林雨桐心说,这曾经是个二杆子吧。人家吕留良是刨了你们家祖坟了吧。要不然人家都死了,还这么坑人家。说明以后的皇帝该吕留良来做。知道这话对于吕家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外来。你们上门求书,人家好心把书给你们了。然后你们把人家坑了这么一家伙。这他娘的不是崇拜吕留良,是跟吕留良有深仇大恨吧。不看着吕家满门抄斩就不甘心吗?

可想而知这么多事情连在一起四爷得多暴怒。本来朝廷的事就捋不顺,外面又流言四起,谁都说他得位不正。以他的脾气,迁怒起来,谁能得了好?

她这么说,四爷的表情却更怪了,“……吕家是真没得了好,但曾静和张熙却被免罪释放了。直到乾隆年间,才被处死。”

林雨桐眨巴眨巴眼睛,她自己都迷瞪了。这么处置一点都不是四爷的风格。

她突然想起一个人来,“吕四娘……”

四爷看她,然后点点头。

林雨桐读史书,读的不像是四爷那么细,记得也肯定不会像是那么准。但别的记不住,历史上四爷是怎么死的,她肯定是记得准准的。有一种说法是说,四爷是被吕四娘谋刺死的。传说吕四娘是吕留良的女儿,也有说是吕留良的孙女。当年,吕留良因文字狱被死后戮尸,吕氏一门,或被处死,或被遣戍。但吕四娘携母及一仆逃出,隐姓埋名,潜藏民间。吕四娘拜师习武,勤学苦练,尤长剑术,技艺高超。后来,吕四娘乔装改扮,混入深宫,一日,乘机砍掉四爷的脑袋。或说,吕四娘的师傅,原是四爷的剑客,后离去,培养了女徒吕四娘。

不知道会跟四爷有交集的时候,林雨桐对这种说法那是半信半疑。后来跟四爷做了一辈子夫妻,再想这个野史上的说法的时候,就觉得压根就不可信。皇上身边真不是那么随便想近身就能近身的,纯属扯淡。

如今说到了吕留良一案,再想起这个吕四娘的传说,林雨桐就想笑。要么说当权的都怕笔杆子呢。这吕四娘八成就是这些文人杜撰出来恶心人的。怎么埋汰四爷就怎么说呗。

两人说了半晚上这个案子,其中说不通的地方很多。

一个字——查!

往深了查,看看都是些什么牛鬼蛇神在后面闹鬼。

人还都没押解回来呢,这一来一回说不得正赶上年节,这事想开审,只怕得等来年。四爷把事交给七爷,就暂时放下了。

这次刺杀的事一出,用兵的事就提上了日程,朝廷上上下下都忙了起来。不过这次就从容很多。不管是粮草还是药材或是兵器,都有军用储备,这是这两年才筹备起来的,储备虽然还不满,但所欠的也不多了。差不多现在是随时都能跟任何人开战的程度。不用准备,用万岁爷的话说,就是军备是常态。

四爷忙他们的去了,林雨桐自己也有一摊子事忙。跟九福晋对账的事,虽然有董小宛带着人处理,但林雨桐该看的还得看。信任这东西,都是有限度的。不能真的大撒手,那时间长了,肯定得坏事。你得牵着,不时的拽上一拽,这才不至于跑偏了。

九福晋也跟林雨桐说为难的事,“……主要还是原料,棉花不足……”

林雨桐挠头,鼓励种棉,这是绝对不行的事。

她刚想说新疆,一想也不对,这时候还没有新疆呢。新疆是乾隆年间彻底平定了准噶尔之后,又消灭了阿穆尔萨,这才有了这么一片广大的疆域,乾隆给这片疆域取名新疆,意为新开辟的疆域。

正准备跟准噶尔打仗你,你不能跑到人家家门口去种棉花吧?

“再等等吧。”林雨桐掰着手指算,明年打了胜仗,但估摸着也错过了农时,是种不成的。得到后年,“这两年先稳稳,别急着扩大规模。要实在没有增长点,在羊毛上想想办法……”

九福晋却另外有事跟林雨桐商量,“……四嫂,还有个事……”

十分为难的样子。

林雨桐却笑:“有什么咱们说什么,什么时候你跟我这么客气了。”

九福晋不好意思的笑,“是我们家弘鑫……”

林雨桐忍不住又笑,这名字取的,如今宗室里谁不知道九爷两口子另辟蹊径,跟自家闺女换了这么个名字,她忍了笑意,“是孩子的亲事?”

好像年龄有点小吧。

九福晋赶紧摇头,“想多留两年,不急。”十分怕林雨桐要给她闺女做媒的样子,转移了话题,“这孩子之前跟着他阿玛出了两回门,就在前门大街上,结果不知道怎么想的,从家里调用了两辆骡车,打发了她那憨傻的奶兄跟一个瘸腿的小厮驾着骡车去了前门大街,拉客去了。从这头到那头,不管从什么地方上来的,反正是一文钱……”

林雨桐眼睛一亮,这不就是公交车的雏形吗?

九福晋见皇后没露出反感的样子来,心里一松,低声道:“您知道就这两辆车,一天赚了多少吗?”她伸出一只手来,“五千三百多文……”

也就是五两多银子。

这满京城多少路呢?从内城到外城,又另外算,这真要是都走通了,说是日进斗金都不为过。

林雨桐还真是佩服这一家子。老子娘是钱串子,结果生的孩子还是个钱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