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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岁月(7)

接班?

做梦!

林雨桐听四爷说的时候,就直接给回了这么一句话。这事只要随便想想,就觉得不太现实。别的不说,就只林家那后娶的老婆就不能答应。真敢叫前头老婆生的孩子接班,他的日子就彻底的没法过了。

更何况那亲爸就真的愿意?一个是一天都没抚养过的,一个是亲手抚养的。这感情的薄厚根本就不用对比。

如今的林家成,也才四十多岁而已。正当年的年纪,主动退下来?就算是退下来,人家也得等他的小儿子长到接班的年纪才行。

只要稍微知道一点人情世故就明摆着这个道理。反倒是这个亲弟弟,想法还真是有些天真。

四爷笑的又何尝不是这个,“……跟你说一声,叫你知道有那么一号人,以后要是下村了,碰上这个亲戚那个亲戚的……别到时候谁是谁先分不清楚。”

那倒是也不至于。

两人一边搭着柴房,一边说着话。正忙活着呢,外面队长吆喝着喊人了,叫的人里就有四爷。

“干嘛去呢?”林雨桐一边给四爷打水梳洗,一边低声问道。

“给粮站送粮食。”四爷随便抹了一把脸,就转身往出走,“晚上不过来吃饭了,出去送粮食饿不着。”

事实上不光是饿不着,还能假公济私一回,好好的吃一顿好的。

出去的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带的又都是每个生产队的公粮。这公粮里其实是有多余的,多出的这一部分都是常在外面跑动的这些人心知肚明的事。把粮食拉到粮站,扛上半口袋粮食去食堂,人家粮站的食堂或是给下挂面,或是给馒头包子,反正换来的吃食,绝对能叫出来跑这一趟的大家伙给吃的肚圆。

这次不光是一人吃了两碗的肉丝挂面,见食堂还有没甑糕的,干脆就直接再用粮食换了十斤的甑糕吃。这甑糕是用糯米和红枣做的,主要是糯米。这玩意本来就不好消化,再加上十二个小伙子就要了十斤的甑糕,四爷不吃,差不多一人接近一斤的量。这还是在吃了饭之后额外加的。

金老三怪四爷:“……是不是傻?一年到头能逮到几个这样的机会……”白白浪费了。

四爷坐在一边歇着,催老三:“赶紧去……要不然抢不到……”

十斤放在一个大盆里,十几个人围着吃,四爷心说这要是一人能分一碗叫自己拿着,那自己肯定不先说,分到自己手里不管是带回去还是叫老二老三他们吃了,是比便宜别人强。但现在这不是围着盆抢食呢吗?说不说的其实都一样。

这么想完了,自己都忍不住笑,话说朕如今也就这点出息了。

老三觉得老四没吃是吃亏了,甩开膀子不要命的往肚子里塞。结果晚上回去一个人在院子里跑圈,吃撑了!

吃撑了还不敢叫嚷,毕竟这都是属于出去干活的人才知道的共同的秘密。要是叫大家知道浪费这么多,估计不能这么善罢甘休。

吃了半晚上也累了半晚上,四爷早上就有点不想起来。

早上下了点雾蒙蒙的雨,空气带着点凉爽。翻个身正要睡呢,就听见金大婶高昂的嗓音喊着:“桐来了……”

四爷这才起身,趿着鞋往出走,“怎么过来了?”

“我奶打发我去康平村。”林雨桐跟金大婶打了招呼就跟四爷解释了一句,“问问你去不去?”

肯定要去的。

四爷正要说话,身后的屋子里又出来一人,“你们也出门?我刚好也去东平村。”

林雨桐愣愣的应了一声,心说这去康平和去东平也不在一个方向上,也不能作伴一道走。说这个干吗呢?

因着说话的是金满城,她也没问。

四爷也没要解释的意思,只说:“等等!我洗把脸。”

在院子里忙活着给鸡剁食的金大婶面上有些尴尬,主动跟林雨桐搭话:“……柴房都收拾出来了?是得多预备点柴火……今年那边就你奶一个人,但这柴火该用多少还是得用……”用一铺大炕,不会因为炕上少了一个人而少烧柴火。

林雨桐在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出了门才问四爷:“……什么意思?”

四爷就笑:“怕咱们借自行车。”

林雨桐:“……”饶是一直认为脑子不笨,可一时半会的也明白不了金满城的思路。他是觉得自己交四爷去康平村,应该会想用他结婚买的自行车。因此先说一声他也要出门来堵自己的嘴的。

怪不得金大婶面色尴尬呢。

一样的媳妇,这个给个自行车,那个想借人家都不给。

这样的差别,要是搁在一般的人,真的都恼了。没有这么办事的!

况且,“我借了吗?”林雨桐失笑,“我没借啊!”

昨儿康平大队来人了,去畜牧站请人,去看看他们大队快下崽的母猪。那他们肯定开拖拉机或是赶车来接。自己干嘛骑自行车?很舒服吗?

一路土坷垃路!

两人笑的不行,到畜牧站的时候果然就有拖拉机来接了。

坐在车兜里,脏兮兮的也不嫌弃,起身拍一拍屁股上的土,一连串的动作做下来,林雨桐都觉得自己特别有劳动人民淳朴劲。

先公后私一番,先去看了人家的猪,给了很多建设性的意见。完了一听这姑娘是蔡婆子的外孙女,就更热情了,亲自把人给送了过来。还带了三四斤的饸络,荞麦面的,其实也劲道的很。

蔡婆子带着英子住的也不过是只有两间草房的院子。比林雨桐跟小老太住的还差了那么一点。

“桐来了。”蔡婆子别提多高兴了,拉着林雨桐就往家里的炕上坐。

英子端着水进来,林雨桐跟四爷就都叫‘姐’。

按说是该叫嫂子的,但叫姐到底是比叫嫂子亲近。

这也是林雨桐第一次见英子,怎么说呢?要说像,是有些像的。一样的瘦高个,长胳膊长腿的,英子的脸长些,再要是胖上一点,就是标准的鹅蛋脸。林雨桐自己呢,脸又比鹅蛋脸稍微圆润一些。再认真看的话,就会发现其实五官也长得挺像的。只是两人的气质悬大了,才不会叫人一瞧就觉得相似。

蔡婆子开箱倒柜的,又是拿花生,又是拿糖块的,“……想着你该是要来了,一直给你留着……”

林雨桐只抓了两个,“本来是打算早几天就过来的,这不是一直没顾得上吗?”

“是!肯定忙。”蔡婆子一手拉着英子,一手拉着林雨桐,“要是你妈看见你们长成这样,指不定多高兴呢。”

这话叫人没法接。

英子就岔开话茬,“……郭生你可能都见过,只是不知道那是咱兄弟……”

郭生是那个养在新庄的弟弟。要是上高中的话,就在太平镇上的。镇上就那么点地方,上中学得从巷子口进进出出的,指不定是碰见过。

林雨桐点头,“过几天我还得去趟新庄,那边养了羊角我去看看,说不定就遇上了。”

据说这郭生的养父母压根就没瞒着他,他是从谁家抱养的,他都有哪些哪些亲人,这些郭生都知道。甚至还从来不干涉孩子跟这些亲人走动。

蔡婆子就说这郭家人,“……难得的明白人。生子想接班不是?你当孩子怎么会想到这事上,不就是你们那姑妈给出的主意!”

这姑妈说的是林家成的姐姐,当年日子难过,为了弟弟十二岁就嫁出去了,嫁的男人整整比她大了十三岁。后来看着弟弟成家,再看着弟弟丧妻,一直到给弟弟续娶,都有这个姑妈的手笔。

“当初要把你们姐弟三个给送人,就是你姑妈的主意。”蔡婆子不喜欢林姑妈,“你跟生子找的两户人家,都是你们姑妈帮着看的。给你姐也找了,只是被我给打断了而已。这些年,生子跟你们姑妈那边一直就来往着呢……”

感觉挺乱的。

老太太还准备长篇大论呢,英子就给打断了,“姥姥!说那些干嘛!跟咱有啥关系。”叫她说,这也就是跟亲妹子要嫁到一家去了,往后处的时间久了,自然是更亲近一些的。但对于其他的人,比如说那个被姥姥一直挂在嘴上的亲外孙郭生,真说起来,亲吗?从血缘上来说,亲的很!嫡亲的!可要是从情感上来说,亲吗?只怕人家对她们姐妹,还不如他养父母再他之前抱养的那个养姐亲呢。

别说是刚要认回来的妹子,就是她自己,都不喜欢听姥姥说起这些个过往。

老太太真就不言语了,眼里到底带了几分伤感。

这叫气氛显得有些沉闷。老人家的心跟她们还是不一样的。

林雨桐给四爷一个眼神,四爷有眼色的去院子里找活干去了。英子拉着她才又说起了金家的事,“那李家的嫁妆……有什么?听说了吗?”

真没有。

林雨桐摇头:“随便陪送两件就行了。他们家也摆不下别的啥东西。”

英子就笑着将柜子打开,取了一个包袱出来,“这事姥给你准备的。咱们一人两个。”

是老粗布的被里子和褥里子。

林雨桐就笑着接了,“两床被子就行了。以后再添……”

英子轻轻的推了她一把,“别犯傻。咱们自己准备两床,他们家怎么找也得准备两床。要不然有了孩子,叫孩子盖什么?”

特别现实的问题。

可林雨桐想说,你真想多了。金大婶压根就没想给其他三个儿媳妇准备被褥的想法。听说最近在家里淘换棉花呢,按照数量,只够给金满城的。

她这么说,把英子气的差点倒仰过去,“哪有婆家不准备被褥的?”

她这一出声,把蔡婆子也给招来了。祖孙三个围在炕上絮絮叨叨的。

蔡婆子说英子,“我说招赘,你不是不怎么愿意吗?”

谁不愿意了?

是你改主意了。

英子憋着嘴,“那您看您都找的是什么人家,穷根扎到三丈深了……”

不管有多少不满,婚事该准备还得准备。

小老太是个特别懂人情世故的老太太,那边蔡婆子给自己准备的跟英子是一样多,她这边准备的时候就给英子也多了一份一模一样的。

那边多认回一个外孙女,她这边就只当是多认了一个孙女。

被褥衣裳这都好说,就只这家具,该怎么办?

如今都讲究个三十六条腿。可金家的条件,十六条腿都凑不齐。这陪嫁的时候就得想办法给添置了。

林雨桐对这些是不怎么上心的。

她跟四爷的家她有自己的规划,就是给自己三百六十条腿,到时候该扔的还是要扔了的。

小老太说给做一对的大箱子。林雨桐说行。

其实这玩意一点都不好用,以后的衣服人家都不放在包袱里包着,而是放在衣柜里挂着呢。

两人讨价还价,最后定下来的嫁妆就是一对大箱子,一对热水壶,一面镜子,两洋瓷盆子,两对毛巾。被褥两套,枕头一对,枕巾一对,衣裳四身。

小老太还特别说明,“四身衣裳都是给你的衣裳,老四的衣裳,叫金家自己准备去。”

“我上哪给你们都弄新衣裳去?”金大婶手里正在给藏蓝色的中山装订纽扣,衣裳是给老大的,结婚当天穿的。

至于其他的三个儿子,金大婶是这个说的,“找人借去!穿一天给人家一毛的喜面前。”

说完,大概也觉得这么不好,脸顿时就苦下来了,“那你们说怎么办?要是你们错开时间,这衣服你大哥穿完你们还能换着穿……”

不够丢人的呢。

反正不管怎么不凑手吧,结婚的日子都定下来了,就定在八月二十三。

过了中秋,天就凉下来了。

林雨桐早晚都开始给老太太烧上炕了。炉子也都烧起来了,家里只有两个人吃饭,如今都很少去厨房做了,炉子就行。

烧的都是四爷想办法给弄来的,不管是硬柴还是煤渣。

去畜牧站的时候,乔站长又站在猪圈跟前,瞧那两只跟吹气球一样长起来的猪,这位不是傻的,自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如今对这两只猪的上心程度,比对他家的孩子还高些。

也因为如此,对林雨桐的态度,那真是没话说。

小姑娘要结婚?没问题,大手一批就给了十天的假期,更表示一定会去参加婚礼的。

不光如此,还提前给林雨桐弄来了不少票。像是油票布票,都有。

更有一些工业券,买个香皂牙膏这些东西,都很方便。

林雨桐抽空去了一趟县城,不光把这些都换成了东西,还弄来了好几斤毛线。给老太太织毛衣毛裤,剩下的给蔡婆子织了一个背心。

小老太嘴上不说,心里挺美的。

“咋不给你姥爷织毛衣呢?”嘴不对心的这么问。

林雨桐就故意小声的道:“您穿在里面,别叫人给看见了。您是谁啊。谁能跟您比?”

果然,小老太就更高兴了。

可别说不在乎认不认的事,其实谁心里都是在意的。

这边安抚了老太太,那边林雨桐就开始心疼四爷了。如今是天气吧,正该是穿秋衣的时候。早晚只怕得穿上线衣才不冷。

可四爷身上是啥?衬衫加薄外套。

早晚咋办?就是棉袄了。

身上把一年四季的衣服都穿着呢。天热点,脱一件。在热点,再脱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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