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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他走,陶慧茹的目光都没有移开,一直定定看着司徒晟高大的背影。

她的儿子陶赞走过来,看着母亲问:“怎么了?母亲认识那个司徒晟?”

陶慧茹惊疑不定地摇了摇头,她要怎么跟人说,当她看到那个年轻人时,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跟自己记忆里一个难忘的人重叠在了一起。

也不是容貌上的相似,就是那双眼和气韵,总有股子说不出的熟悉感……

不过天下容貌肖似的人,大有人在,更何况他姓司徒,跟那人并无干系!

雅集开始之后,三五志趣相投之人,便纷纷聚集。有些斗诗,有些赏花,更多的是坐在刚刚盛开的夏花园子里,品尝美酒,倾心畅谈。

楚琳琅在这里遇到了不少同窗,比如说她的小友关金禾。

关小姐的未婚夫王连酒也来了雅集。

这也是楚琳琅第一次见到那个谢悠然嘴里的大个“蟾蜍”。

怎么说呢,也许是受了谢悠然的言语影响,她臆想中的王三公子得是要多丑就有多丑。

结果楚琳琅陡然见了这么一个脸蛋浑圆,笑容憨厚的青年时,竟然觉得这小伙子长得甚好,哪有传说中的不堪?

对于这点,关金禾却很诚心地感谢了一下楚琳琅:“三公子一直苦于脸疮,每次苦读熬夜脸上就会长脓痘。不过你上次给我的野菊蛇草的胰子可真好用,你说它有消炎的功效,我便赠给三公子用了,他脸上的痘真下去不少,你还有吗?我要再买些……”

正说话的功夫,王三公子也看到了关金禾,脸上露出了局促的笑,想偷偷看一眼未婚妻,又有些不好意思。

而关金禾也是心怀小兔乱撞,连忙跟在母亲身边,羞怯地走过去,跟王公子的母亲打起了招呼。

两个脸蛋圆圆的小儿女凑在一处,还真有夫妻面相。

楚琳琅听身边人偷偷议论说,这王三公子似乎瘦了不少,可能是喜事将近,这新郎官也想修饰身形,好穿新郎的衫吧!

可以看出,虽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约,可是这两个小的却是情投意合,甚是中意彼此。

大约是有了心上人,就会分外重视自己的外形仪表了吧?而且他最近的仕途也很顺畅,听说要跟父亲入御史台了。

有不少先前嫌弃王三公子的夫人们都小声议论,说王连酒公子若是早点这般清爽,依着他的才学家世,良配大把,大约就轮不到关家的小姐了。

这话也入了谢悠然的耳中。她今日是随了母亲来到这雅集的。

因为父亲谢胜曾经是辅国大将军杨巡的下属,所以她母亲跟曾经是杨巡儿媳妇的陶慧茹的关系也很好。也许是因为杨家成为不可提说的缘故,陶慧茹跟谢家女眷的关系一直很好,似乎这也成了她对自己过往那段姻缘的牵挂寄托。

是以嫁人后,社交骤减的谢悠然才能出现在这贵人云集的场合。

有些东西,须得失去才能品酌出些许珍贵。谢悠然看着差点成为自己未婚夫的王连酒,心里的微妙的滋味真是有些不可言说。

曾经看不上的男人,却成了别人嘴里的香饽饽,这种滋味如同扯开喉咙灌醋。

更何况她现在过得并不好,心里也开始后悔当初的选择。

那时的她究竟是中了什么邪?放着御史家前途大好的儿子不要,偏偏去凑合一个刚刚从地方升迁上来的清贫子弟?

谢悠然以前就算被父母寄养在乡下,也没过穷苦的日子,跟她说吃苦受穷,她也不大能理解。

可是现在谢二小姐在自己亲手选择的丈夫家中,总算真切体会到没钱是什么滋味了。

就在今天出门前,她还跟周随安大吵了一架。

因为周随安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笔银子,非要让鸢儿继续上学。

而婆婆赵氏则吵着说没必要,不过是要嫁人的女儿,读再多的书有什么用?

结果这母子俩吵得太厉害,赵氏一时在谢悠然面前说走了嘴,她终于知道鸢儿并非琳琅所生,竟然是周随安婚前私生女的隐情了。

这简直让周随安唯一仅存的,对妻子坚贞如一的美好光环破灭得稀碎。

虽然周随安婚后也曾出轨谢悠然,可在她看来,那是自己的魅力难挡,让周郎情难自已的缘故。

可周随安竟然婚前就曾经狎玩过歌姬,还跟那等下贱人生下了孩子!

这……这岂不就是品德败坏?哪里还是她臆想中温润如玉,体贴疼人的好丈夫?谢悠然终于醒腔,她突然发现,自己以前爱慕的那个风度翩翩,不沾俗尘的周郎,分明就是楚氏一力修饰打造出来的样子货!

而所谓周家小康美满,重视闺女,上下和乐的家风,更是天大的笑话!

如今再想起自己在娘家人面前对他和周家的美言,简直是奇蠢无比!

谢悠然觉得自己被骗得彻头彻尾,于是彻底爆发,跟周随安恶狠狠地大吵了一架,然后找寻母亲诉苦。

可是苏氏又能说什么?这人是她选的,人家夫妻和离也是她挑唆的,压根就没人劝过她嫁给周随安啊!

谢悠然十分的怄火,想着自己再过些日子就要临盆,可孩子大约是要排在那小妾之后。明明自己生的才是嫡长子,在家里却要在私生女,妾生孩子的后面排成老三,真是满腹委屈都没法跟人说。

正气闷的功夫,她一抬眼却看到了跟在司徒晟身后的楚琳琅。

她一个不下蛋的母鸡,如今混得倒是越发的好,连这等雅集都能参加了?

若不是楚氏太会装,跟那周随安在人前装得岁月静好,夫妻和睦,她何至于被周家的假象迷惑住,落得如此万劫不复的下场?

母亲苏氏瞟见了女儿不善的眼神,立刻出言提醒:“别又胡乱找人的毛病。人家跟周家和离,便与你再无干系,你生凑上去,岂不是又要让人捡笑话?”

谢悠然冷哼一声:“她不招惹我,我才懒得搭理她!一脸的狐媚样子,我还怕惹一身骚臭呢!”

说完这话,她转身换了地方,却正看到宜秀郡主站在她的身后,眼睛似乎也在看着楚琳琅……

看谢悠然回头,宜秀收回了目光,朝着谢悠然笑了笑,开口道:“周夫人,好久不见,上次还是在驴鞠会上见过你,你当时的英姿可是叫人叹服呢!”

所谓驴鞠就是在驴背上蹴鞠。因为驴不像马儿那般高,奔跑起来也不那么颠簸,所以很受身材娇小的高门女子欢迎。

在乡下的谢悠然正是驴鞠高手,她最后一次驴鞠还是在婚前,听宜秀郡主一说,不由得想起婚前悠哉的富贵小姐生活,顿时有些怅惋。

于是两个女子凑在一处,一来二去竟然聊出了几分知己之感。

宜秀趁机倒是往那楚氏的身上引,套听了不少的话……

冬雪瞥见了那两个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样子,便示意给楚琳琅看:“大姑娘,臭鱼找上烂虾了,你看,她俩说话还总看你……”

楚琳琅闻言,便抬头去看,果真如此。两个不长脑子的,说人坏话还在看人,分明此地无银三百两!

于是她故意盯着那二位,冲着她们甜笑,结果那两个人不约而同,一起不自在调转了目光。

楚琳琅觉得挺有意思,这二位的脑瓜瓤凑在一起不知够不够一斤,若是要一起使坏,也挺辛苦的。

那坏话二人组被她一直看,许是不自在了,终于各自散开。

楚琳琅这才拨转目光看了看自家大人,他方才被户部同僚叫走了,正跟一群大人在凉亭处寒暄品茗。

今日是陶家人做东,许多陶家的亲眷也在。他们似乎没料到这个司徒晟敢来这里耀武扬威,并没有凑前。

之前的职田风波,最后还是陶公亲自向陛下请罪,自责自己身为族长没有尽到监督族人圈地的行为而告终。

陛下也知道这些老臣根基深厚,不可一下子全都得罪干净,最后也算帝王做了回“好人”。跟司徒晟商定,以“天玺”年为限,在那之前的既往不咎,在那之后圈入职田的则全数要吐出交公。

这等有商有量,既稳定了群臣,又充盈了国库,当然“恶人”的名头自然全都是司徒晟的了。

不过经此一役,敢与权贵世家相斗,为民争地的司徒晟却得到了许多出身不高的清贫官吏的支持。

甚至许多鄙夷他乃趋炎附势的酷吏之人,都对他心怀了几分尊敬。

平日看不出来,可是在这等雅集上就能稍微品酌出来。

司徒晟身边环绕的不乏名流高洁人士,而许多名流是齐公的儿子齐景堂代为引荐的。

看着自家大人如鱼得水,渐渐摆脱了孤臣“酷吏”的名头,楚琳琅自然甚是欣慰!

不过,她注意到此间的女主人,那位忘尘居士正站在凉亭对角,有意无意地看着……她家大人。

依着这位陶居士的年龄,可都能当司徒晟的母亲了。她这等身份,算是半个出家人,所以应该不是贪恋男人姿色吧?

不过她一直看着司徒晟,那眼神却怪怪的,好似透过他在打量着另一位故人……

就在这时,身后有人唤她,原来陶雅姝也到了,唤她去前面的香阁听曲。

陶雅姝知道楚琳琅在女学坐后排的习惯,指了指香阁一角的位置:“我让人给你留了个席,你看可好?”

若是换成别的贵女,坐这样的位置,一定会觉得自己受了冷待,可是楚琳琅倒是很喜欢在陌生的热闹场合,有个安静不受打扰的角落,让她可以从容温热一下陌生的场子。

陶雅姝显然是注意到她平时的习惯,才特意给她留了这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