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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一算帐

司徒晟心中一动, 若是李成义方才被一箭穿破喉咙,现在该有多么混乱。

李家痛失爱子,岂能善罢甘休?而荆国使者也死在混战里, 怎么看都是恶斗得两败俱伤。

谁会有如此歹毒心肠?司徒晟蹙眉想着方才一闪而过的身影……那人会是他吗?

再说楚琳琅, 状着胆子拖延时间,总算虎口脱险, 救下了冬雪他们, 便快速离开。

之后的事情,她也是从司徒晟的嘴里才知道的。

那日司徒晟原本去公干。不过他一直有个习惯,如果能路过琳琅店铺,只要时间不赶, 宁可绕远多走一段路, 也要走到琳琅店铺跟前看一眼。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那日才路过店铺, 顺便救下了李成义的命。

当他从官差的嘴里听说, 这些荆国豺狼骚扰的竟然是楚琳琅的店铺, 还打伤了一名女子,真是心急如焚。

他在店铺里寻不到人,只看到了地上的一滩血, 心都要揪起来了。

于是司徒晟带着观棋骑马疾驰赶到了京郊的庄园。

知道了琳琅安然无恙后, 司徒晟真是猛然送了一口气, 一把抱住琳琅,总算安定了心神。

可是观棋就没那么舒心了。

他看到冬雪包扎着头, 奄奄一息地倒在床榻上。

这妮子全无平日见到他斗嘴打趣的精神,仿佛下一刻, 便要香消玉殒。

观棋一个没绷住, 扑到冬雪的床边, 太阳穴迸得老高,双目赤红,之后便起身在院子里寻了一把斧头,闷声不吭地往外走。

还是隋七爷瞧着不对,一把拦住了观棋,问他要干什么?

当听到观棋哽咽说要替冬雪出气时,司徒晟也走了出来,一把夺过了他手里的斧子,沉声道:“放心,这笔账不会轻饶了他们,不过不是这种法子。”

观棋却恨恨道:“不然还能怎样?我跟在您身边,可见多了!那些朝臣只会和稀泥,看见荆国的使者跟见了祖宗一般。他们只会推些人顶罪,如何敢跟荆国那些禽兽硬碰硬?我一人做事一人当,等去驿馆将那些人砍了,我一人抵命!”

他声音甚大,连喝了药昏昏睡去的冬雪也被震醒了。

她听到观棋要去抵命的喊声,便忍着头痛,在屋里有气无力,攒劲儿叫观棋。

夏荷连忙将观棋喊回屋子。只见冬雪苍白着嘴唇道:“没长脑子的东西,你抵命了,算是便宜了谁?没的让我欠下一条人命!我……我可赔不起!你若要去,我便一头撞死在屋里!”

说着,她便踉跄下地,要用伤头撞墙。

观棋赶紧拦住了冬雪,不让她起身,可是看着冬雪红肿的半边脸,又是心疼得呜咽。

而平日里总是对观棋尖酸刻薄的冬雪,也不知是不是头痛的缘故,竟然也不怼人了,只是伸手替他擦着眼泪,有气无力道:“等我真死了你再哭,现在震得我头疼……”

这时夏荷也看出了门道,回头给楚琳琅送了个眼神。

楚琳琅看着抱在一起又骂又哭的那一对小儿女,便扯了夏荷,拉着司徒晟出来了。

是她这个当主子的不够细心,先前只看两人爱斗嘴,没料到这样也能生出情愫。

这般想来,她跟司徒晟在年少时也是频频斗嘴,难道跟这一对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过那个苛察已经死了,观棋再去搏命,的确不必。

楚琳琅觉得,这么一个恶人死有余辜,可造成的烂摊子却甚是棘手了。

等二人独处的时候,她问司徒晟,苛察是不是李成义将军的手下误杀的?

司徒晟摇了摇头,对楚琳琅道:“箭入喉咙,是从高处射下,绝对不是街上人……当时我在对面茶楼,看到了一个身影,很像……”

说到一半,司徒晟却不肯再说了。

可是楚琳琅眨眼想了想,却猜出了让他说不出口的那个人是谁。

难道是他的父亲杨毅?若真是他,他为何要射杀荆国的苛察?难道是突然爱国之心翻涌,忍不下苛察的恶行了?

楚琳琅低声道:“应该不会是……他吧?他这么做有何好处?”

司徒晟知道楚琳琅也猜出了是谁,冷笑了一下:“好处太多了!他当初能背叛大晋,对荆国又有几分忠诚?这些年来,他靠着帮助安谷在荆国平定内乱,壮大部族,又替安谷在大晋经营人脉,支持与安谷亲善的太子,而得了安谷的几分重用。可他要的并非加官进爵,而是利用荆国的力量扫荡中原,报他的灭家之仇。当初那绿洲之乱,就是他的手笔。而他今日如此行事,大约还是为了挑起两国不和,早日开战…因为无论哪一方落败,他都会心满意足,觉得自己总算对得起亡魂了!”

楚琳琅没有说话,可心却像被什么堵住了般。

一个男人因为自己的行径而遭致了亲人的灭门之祸,那种愧疚自责,一定也是排山倒海,非寻常人能排解消散的吧?

背负着这么沉重的负罪感,要么崩溃自尽,要么就是找到了合理的泄愤对象,将错误归咎到别人的身上,给自己寻个苟活下来的借口。

杨毅显然是后者,他将父亲和亲族的惨死都一股脑推到了晋仁帝和荆国老可汗的身上,然后便坚定不移地实施着自己的报复计划。

现在他已经借着岳父安谷的力量,杀死了老可汗为父亲报仇。

可是那个他视为仇人的晋仁帝却还安稳坐着皇帝宝座。

为此,他不惜牺牲自己的儿子,利用手头能利用的任何人任何事,蓄意挑起可能死掉成千上万人的战争。

只是眼下,大晋上下都不欲为战,为了平息荆国死了使节的怒火,大约又要推出替罪的无辜者了。

那个李成义将军……凶多吉少啊!

想到这,楚琳琅没有说话,只是将身边的司徒晟紧紧地搂抱住了。

眼下,唯有走一步看一步,只盼着司徒晟能在这场旋涡里全身而退,更希望那个满心仇恨的杨毅,不要再来打扰他儿子的生活……

而司徒晟低头嗅闻着楚琳琅头发上淡淡的馨香时,突然开口问:“你说……他们今天出现在你的店铺里是凑巧吗?”

楚琳琅一愣,想了想道:“使节驿馆和我这隔着四条街,离他们最近的应该是东市,货品十分齐全,他们若是买东西,大约在东市就可以了,不必走到这里来。”

说到这,她顿了顿,心里一翻道:“你是说……有人故意把他们引到了我的店铺里来?”

司徒晟暗自咬了咬牙,在她的额头亲吻了一下:“你今日早点睡下,我已经给七爷寻了些可靠江湖好手在外院防护,你可以安心睡下,我要回城审一审人……”

说完他就起身,要带着观棋回转城中。

楚琳琅却急急追了出来,看着他突然变得严肃的脸,低声道:“无论如何,你都不要被他带偏,他现在是亡命徒的心思,君却不是……你要记得,有人在家等你!”

那个“家”字,让司徒晟的心里温热了一下。他从小就是跟爷爷长在军中,从来不知家是何意。只有与琳琅重逢之后,他才在她每日的三菜一汤,针线缝补里体会到了何是为“家”。

司徒晟明白琳琅话里的意思。她怕杨毅再次勾起他心内的阴暗面,做了不可挽回的错事。

也许以前的司徒晟会。不过他现在有她,他得许她个可以站立在阳光之下的光明前程。

因为他的琳琅是旺盛的向阳花,应该傲立在温暖阳光之处,不该像鼠蛇一般躲在阴沟里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

想到这,他冲着她点了点头,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这一路他将事情想得大致明白了,楚琳琅的店铺离李成义的军营和官府都很近,而琳琅又青春貌美,是引得苛察犯事,挑起争端的好地点。

那个射箭的人老早就埋伏在那,说明地点都是明确好的了。

现在他就是要从那些荆国人的嘴里问问看,事情是不是他所想的那样。

因为这次街头骚乱,那些使节并没有回到驿馆,而是被李成义的属下暂时扣下,软禁在兵营里,免得他们回去后窜供,胡乱咬人。

当然,这也是司徒晟当时给李成义的建议。反正他已经领人打了荆国使节,还闹出人命,也不怕再添一个拘禁的罪状。

司徒晟到了那里,便提了苛察的贴身侍卫长来问询。

他倒也没有搬弄大理寺的刑具,只是很是温和地向侍卫长表示,自己一定会找出杀害苛察使节的凶手,只是他得问问当时的情形,为何他们这些荆国人会出现在离驿馆这么远的街上。

那个侍卫长可是长脑子的,苛察这么一死,他知道自己也情势不妙,面对这个年轻的官员很老实,有答必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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