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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弥不答应:“你不是不喜欢京市吗?我去就好了。”

“我什么时候说不喜欢了?说不喜欢的是你吧?”

钟弥回忆起艺考前,章清姝带着她去京市拜师集训的日子。

有一次车子经过常锡路,妈妈看着车窗外,忽然指给钟弥看,说妈妈以前就住在那里,后院里养了龙柏,刺梨,很多奇奇怪怪的树,还有半园子的白玫瑰。

那是头一回,钟弥见妈妈露出那么伤怀的样子。

钟弥隔着车窗玻璃望过去的时候,正有一群戴红领巾的小学生跟着执小旗的导游经过那排民国风的小楼,二楼所有窗户紧闭,透出复古的深绿,门口的银色垃圾桶上写着禁止吸烟,文明参观。

钟弥说:“你是没说,但我看出来了。”

在钟弥心里,京市从来不是她的家。

而那里却是章清姝出生长大的地方。

以前章家在京什么样儿,钟弥只听淑敏姨讲过只言片语,章家曾经发生过什么钟弥也不太清楚,外公和妈妈都口径一致,平淡地一语带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小时候钟弥还真当是云淡风轻。

集训那次才隐隐恍然,原来故地重游不亚于旧事重提,也会让人痛苦。

微信发出去,钟弥抱歉因为家里出了一点意外,无法按时入职,决定放弃这份实习,舞蹈机构那边表示理解,并跟钟弥说可以为她保留职位,如果之后还有过来工作的意向,随时可以联系。

钟弥回了谢谢。

当天下午,钟弥就去见了方城的朋友,拿到拍卖行那边经理的名片。

方城的朋友跟钟弥打预防针。

“当时签合同交接时,那位老板都没有出面,你就算找到拍卖行那边打听,估计也只能知道什么助理秘书之类的电话,那种随随便便拿六十万打水漂玩的大老板,不是那么好见的。”

钟弥拿起桌上的名牌,唇角短暂一翘,扫了一眼方城道:“这种坏消息你应该跟你朋友多聊聊,因为如果我拿不回画,要坐牢的是他,而你是协同犯罪。”

说完钟弥就拎包走人。

背后传来方城朋友舌桥不下的声音:“你这个表妹,人这么漂亮,说话这么狠?”

一如方城朋友的预测,即使找上拍卖行,废尽功夫,钟弥最后也只联系上一位自称杨助理的男人。

电话属地在京市。

对方说话少有情绪,是公事公办的干练语调。

钟弥说明自己是章载年的外孙女,那幅画并非外公真迹,是失窃后被人盖了外公的章,才辗转到拍卖行被交易掉的,哪怕溢价,这幅画她也必须收回来。

“希望您老板那边可以配合走一下拍卖行的消档流程,因为我外公已经封笔很多年,有新作重新被投到拍卖市场这件事对他影响非常不好,如果您老板那边还有其他诉求,我们也可以再商量。”

杨助理回复她:“这个情况我需要跟老板汇报,具体决定也需要老板来拿,我做不了主。”

“好的。”因为在京市得罪过人,又深知京市圈小,钟弥担心好巧不巧两件事凑到一起来,“恕我冒昧,方便问一下您老板姓什么吗?”

“旁,旁边的旁。”

钟弥松气:“好的,感谢,麻烦您汇报了。”

对面回复:“应该的,为老板处理事务就是我的工作内容。”

隔天早上,钟弥收到杨助理的回电。

“这幅画我们老板一开始就看出不是章老先生的亲笔,也不在乎是不是真迹,只觉得很有意思,是买来打算送朋友的,了解到钟小姐这边的情况,我们老板也能体谅,愿意跟您面谈沟通,不过他近期都没有去州市的计划。”

钟弥坐在床上,睡意全然退去:“好的,我今天就可以去京市。”

那边为难着说:“但具体什么时候见面老板没定,今天恐怕不行,他最近行程比较忙,可能会随时有空,也可能很长时间没空。”

言外之意钟弥听懂了,随叫随到。

有求于人就要有有求于人的样子,钟弥好声说:“没关系,未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会在京市,时间方面我可以完全配合,只要旁先生有空,请您第一时间联系我。”

当天中午钟弥就简单收拾行李,坐上了去京市的高铁。

出站时,天色阴沉,大风刮得钟弥身上的白色风衣猎猎作响,她墨镜下的眼睛不舒服地眯起来,太阳穴砰砰跳,有种中大奖的头疼。

读大学在京市待了三年,她对这个城市最好的印象就在九月。

天气晴朗,温度舒适,天高云淡,初秋是京市一年之中公认最适合出游的季节,刚好又临近国庆,各大户外景点即使不是周末都是游客扎堆的状态。

九月极少见这样的糟糕天气。

给她碰上了。

钟弥压着白色报童帽,踩着黑色的过膝靴子,拉出租车门之前,她在深色车窗上窥见自己这一身如同奔丧的应景打扮。

司机师傅问她去哪儿?

带上车门,钟弥报地点:“京舞。”

到宿舍,钟弥钥匙没用上,因为宿舍门是开着的,她进去放下小行李箱,看到自己桌子边堆了几个快递。

她正在看寄件人,室友何曼琪贴着面膜,抱着一盆洗净甩干的衣服进来,她惊道:“弥弥,你怎么回来啦?”

“有点事要处理,你没去实习吗?”

说到实习,何曼琪叹气,去阳台晾衣服:“哎,我跟你又不一样喽,邹老师给我介绍的也不是什么好单位,不打算去了,这几天在投简历,现在在考虑要不要去当模特,听说能赚很多。”

捏着衣架,用力一抖湿衣的褶,何曼琪一下抖出记性,想起自己刚刚好像失言了。

钟弥本来的安排是很好,但她现在去不成京市舞剧院了。

她站在阳台侧头去看,钟弥蹲在那里拆快递,并没有什么任何被刺激到的样子,侧脸平静又漂亮。

“弥弥。”

“嗯?”这些快递上的寄件人和电话号码都不是钟弥熟悉的,她找裁纸刀打开,发现里头是一些香水护肤品之类的东西。

何曼琪期待地邀请:“弥弥,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面试模特啊?你条件这么好,肯定行的。”

“我不喜欢当模特,祝你面试顺利。”

“那你实习的事怎么解决啊?”何曼琪面露担心,“那个彭少爷不是说,如果你不答应他,他会让你没法儿在京市跳舞吗?”

钟弥不当事:“总能解决,大不了不待在京市就好了,”钟弥把东西拆完,看向旁边那张空置许久的床位,“这些东西都是靳月送的吗?”

“嗯,她助理寄来的,估计是品牌送给她,她用不掉才送来给我们的吧,小恩小惠,谁稀罕似的。”

钟弥见她去浴室揭了面膜,回到自己位置上,拿起一罐大几百的精粹水往脸上拍,一边拍一边表情丰富地说:“弥弥你说,她也不跟我们讲她傍上了谁,会不会是那种糟老头子?她不好意思讲?怕我们笑话她?”

钟弥低头,何曼琪那瓶精粹水和自己手上的这个一模一样,应该也是靳月送的。

“你又听谁讲的?”

何曼琪一脸天真:“班里女生都这么说啊,我刚刚去洗衣房还听到人说呢,说上个月在羲和古都见到一个地中海跟靳月有说有笑进了电梯。”

“哦,不对,人家现在有艺名了,不叫靳月了,应该是江——近——月——”

钟弥问:“谁在洗衣房说的?之前隔壁宿舍那个徐凝?”

何曼琪惊到捂嘴:“你怎么知道?”

钟弥一笑:“猜的。”

当初靳月由徐凝介绍去做宴会礼仪,徐凝身为学姐,每次拿到日薪都扣一笔钱才发到靳月手上,话里话外还要靳月拿她当恩人,最后有人当礼仪遇贵人,有人当完礼仪继续一场接一场当礼仪,如今混得再好,也不过是个摆不上台面的中介。

这种在漂亮姑娘里谋利打转的中介,要说难听了就很难听了。

被子很久没用,钟弥拆下床单被罩去洗,今晚打算住酒店,忽然想到徐凝已经毕业怎么会又出现在女宿洗衣房。

“徐凝今天过来干什么?”

“好像是她朋友开了模特公司,说福利很好,问我们几个要不要去,还拿了一些香水小样来,说是品牌送她的,我没要。”何曼琪很小声地说,“我说靳月送了我们正装嘛……”

之后徐凝自然是一通阴阳怪气,怎么恶心怎么说靳月。

钟弥猜得到。

不过,她也有没猜到的。

今天徐凝过来的时候,还问到钟弥了,何曼琪说钟弥不在,不知道开学会不会过来。

徐凝冷哼一声,冲着何曼琪说:“你们宿舍也真是出人才,一个是真势利,一个是假清高,绝了,你瞧着吧,钟弥最后绝对会巴巴跟了那个姓彭的,这种事我见得多了,人家彭少爷今天法拉利明天保时捷的,你当她真的一点不心动?给自己抬价呢!殊不知啊,那些有钱少爷见多了这种假清高的女的,嫌没意思了,现在人家不追了吧,有她后悔的时候!”

说靳月就算了,何曼琪觉得靳月又是休学又是拍戏,多少沾些传言的爱慕虚荣,可钟弥什么也没干,好好的实习机会没了,说起来还挺惨的。

于是何曼琪就帮钟弥说了句话:“弥弥不是那样,弥弥跟靳月不一样,她又不缺钱。”

徐凝拍她肩膀,高深莫测道:“曼琪啊,你太单纯,你对人能有钱到什么程度还没概念。”

这些,何曼琪都没跟钟弥说了。

把床单被罩送去洗衣房,钟弥回来打湿两张洗脸巾擦去桌子书柜上的薄灰,随后收拾起衣服。

何曼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涂指甲油,时不时目光朝钟弥投过去。

钟弥很多衣服和包都不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