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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市冬天气候干冷, 不宜居。

十一月末,京市下了第一场雪,雪停的头天, 沈弗峥的母亲和大伯母准备坐私人飞机飞国外,去看看沈弗月的婚房。

她那位未婚夫是留学读书认识的, 但沈老爷子不满意,华裔, 还不太会说中文, 徒有新贵的噱头,说难听了就是在金融街混口饭的资本掮客。

老一辈最瞧不上风口搏食,不安稳不富贵,总之是不好。

老大这一门,先是沈弗永夭折, 后是沈兆之病故, 大媳妇儿本本分分孀居这些年,带着一个女儿也不容易。

沈弗月虽是孙辈里唯一的女孩儿,但性子傲, 除了对她四哥肯露几分好颜色, 跟谁都说不到一块去。

婚事上再不如她的意, 怕是要跟家里人再生龃龉。

这场恋爱谈了不少年,沈老爷子岁数也大了, 杖朝之年还有心力去管的事越来越少, 最后听之任之,俩人磨到去年才定了婚。

往年冬天, 家里这些女性长辈也爱去国外度假, 短则半月, 长则待到年前。

外头的雪还没化干净, 何瑜走前收着衣服,还问沈弗峥要不要同她们一起。

沈弗峥说忙。

何瑜看着儿子,哼一声,指一件牵牛紫的羊绒套装,提醒佣人熨一遍再收进箱子里。

外头有个脸生的小男孩疯跑过去,年轻的保姆在后头追着哄着,叫他慢点跑别摔着。

脸虽生,但这小孩儿昨天才喊过她一声三奶奶。

何瑜包上一封厚厚红包,她保养好,皮肤白皙,菩萨似的面孔,瞧着就善,笑着夸,哎呦真可爱。

扭脸跟沈弗峥从茶厅出来就换了脸色,再多一份笑都懒得给。

沈弗良的那个私生子,果然是外头野路子养出来的,年纪才多大,小聪明不少,半点纯真没有,厌得像个野猴子。

何瑜喝过洋墨水,嫁进沈家这么多年也拗不过来爱茶胜过咖啡,这会儿看着小孩儿和保姆跑过去,捧着薄薄的骨瓷杯子,心里嫌着野路子上不得台面,转念瞧着沈弗峥又格外满意。

还好她的儿子有本事又不叫人操心。

谁敢操他的心?

上一个往她儿子身上打主意的,气得昨天的家宴都不来了。

何瑜说:“我有个老同学的女儿,还没结婚,跟你年纪差不多大,本来想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想想算了,你小姑姑之前想给你介绍蒋骓的堂姐,还特意去老爷子跟前说什么亲上加亲,人家拜月老,想拴的是你啊,你倒好,转手把红绳丢到你二伯家去了,他家倒是乐意接,蒋小姐好好一个黄花大闺女,现在嫁过去要给人当后妈,你小姑姑跟姑父之间关系本来就差,现在蒋家要恨死你小姑姑了。”

说完,养尊处优的纤细手指一点沈弗峥,“你小姑姑现在也要恨死你了。”

“小姑姑和姑父怎么就关系不好了?她平时不是很顺姑父的意么?”

“表面和睦罢了,谁知道关起门来都怎么吵。”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何瑜露出一个没得计较的表情,“而且你姑父这么多年,心里都是有人的。”

“据说当年你小姑姑答应了,只要那位章小姐回头,就放你姑父自由身,你姑父才肯和她结这个婚的。”

“你小姑姑既聪明又笨,捏准了章家人宁折不弯,章小姐是不可能回头的,就像你爷爷,这么多年,沈家人一年又一年去州市看望,什么礼数都做全了,那位章老先生也从没回过京市一趟。”

何瑜放下杯子起身,拂拂衣褶,笑盈盈跟沈弗峥说,“做人呢,一定要面善心狠,那些闹得张牙舞爪的,都是被捏着痛处的软柿子,成不了气候。”

她没察觉说这话时,沈弗峥神色里的一丝异样,错身从他身边走过去看行李收得怎么样。

人进了衣帽间,声音又传出来。

“你不跟我们去也好,这场雪下的,旁家老爷子去世了,你爷爷多少心里难过,旁老爷子以前还是跟章老先生一块舞文弄墨的,唉,今年昌平园的戏不知道还会不会唱。”

何瑜前脚一走,戏帖就送来沈家。

初雪一过,昌平园开戏,照惯例,一连唱三天。

论资排辈,各家领着老老小小,坐哪儿都有讲究,今年前排空了一张椅子。

上来就是一出《生死恨》,说什么花好月圆人亦寿,山河万里几多愁,悲悲怆怆,应了岁末衰雪的景,起了故友长辞的头。

说是听戏,现在年轻人几个能一坐几个小时,从早到晚,听这些吊着嗓子的婉转花腔,附庸风雅,点卯陪坐罢了。

昌平园那么大,水榭回廊,梅园小径,人来人往,碰头都要打招呼,说白了跟京市大妈的公园相亲角也没区别。

何瑜从小教他,面善心狠,沈弗峥有些愧意,三十年了,学不来十成十。

碰见蒋骓带着女朋友小鱼过来,身旁还有那位蒋小姐,跟沈家结亲是大喜事,嫁给沈弗良却是个噩耗,离上回在沈家见,不到两个月,这位蒋小姐眼见着憔悴不少。

小鱼是个喜鹊样儿的人物,叽叽喳喳老半天,蒋小姐也只是勉力笑了一下。

“四哥,你不知道,我刚才出了一个好大的糗!刚刚见到沈爷爷,我特别紧张,他忽然说女孩子抽烟不好啊,我心想我不抽烟啊!我还以为蒋骓不想娶我,背地里造谣说我坏话呢!”

蒋骓立马撇清:“我可没啊,你少赖我!”说着捏她脸上的一点婴儿肥,嫌弃道,“你可真丢人啊虞曦!多大了,兜里还放擦炮,还被我外公误当成烟盒了。”

“我哪知道!不是你说你二哥家有个小男孩儿也过来吗!我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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