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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你妈妈去哪儿了?”

那端的声音听着有点沉,远远听见一些宴席间的喧闹声音,想到他家人丁兴旺,钟弥怀疑他是不是喝多了酒。

连问问题也不像往常那样咬字清晰,好似不在意问题的答案,只是想和她说话。

让钟弥想到年前的一个夜,她在宿舍楼下接他电话,他说他听了一天废话,现在很累。

那晚,冷风也怦然。

钟弥此刻才恍觉,自己是一点都招架不住这人示弱。

就像凛冬里开春花,多罕见,多稀奇。

多叫人喜欢。

钟弥这会儿很乐意讲废话给他听,说完从外公那儿吃完年夜饭回来,还要讲白天的事,她给他发的照片,是下午跟着妈妈去陵阳山拜佛拍的。

陵阳山几十间庙,沈弗峥去过,但没敬过一炷香,那时候钟弥做导游,也不建议他们去,说随便拜个三五间,是瞧不起其他菩萨。

沈弗峥问她:“几十间庙都拜?”

“不是啊,那怎么拜得过来,就拜最大的那个。”

“拜不过来,不怕其他菩萨有意见?”

钟弥这才反应,他是在拿她过去懒得带盛澎爬山的推辞在揶揄自己,不过她一贯有本事,说黑是黑,说白是白,她站哪儿道理就站哪儿。

“菩萨能有什么意见啊,我还是小孩儿呢!”钟弥很是有理有据,“我妈妈带我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我只是听妈妈的话,菩萨怪不着我。”

沈弗峥在那头低声笑。

是吧,连菩萨都拿她没办法。

“原来还是小孩儿啊?看来我是造孽。”

明明没说什么露骨的话,偏偏钟弥脑子里立马浮现不该想的事,有动作有声音有画面地呼应他说的造孽,脸颊唰一下就腾起红热。

没拿手机那只手,攥着被角,拉扯着,试图来消磨这股羞燥。

简直造孽!实在造孽!

他一本正经,声音却带笑:“小朋友今年几岁了?”

钟弥忍着,吐字回答:“……二十一,虚岁二十二。”

“书读完了么?”

“还没,还有几个月才毕业。”

沈弗峥问:“这个月底,你是不是要过生日?”

“没啊,我生日还早着呢!”话脱口而出,钟弥正纳闷他怎么会以为自己这个月底过生日,脑子忽的一跳,浑身打了个激灵。

她自己胡诌过。

——你这车牌,是我生日。

钟弥咬咬唇,声音发虚,“我……我那时候,骗你的,你那个车牌,跟我的生日一点关系也没有。”

沈弗峥停了片刻,不知是在消化信息,还是他其实早知道,只是此刻再谈起,想起过去,又有了一些新感受。

他问钟弥:“那时候为什么要骗我?”

千里外的声音传来,问往日事。

钟弥心潮涌起。

还能是什么?

不过是那次分别,感觉再见渺茫,不想和这个人,也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才硬编了一些牵扯罢了。

钟弥低下眉眼,拇指按着食指关节,手上的力很重,喉间里发出的音却轻:“因为,那时候……我怕你很快就会把我忘了,而我,忘不了你。”

沈弗峥坠进沉默。

甜言蜜语是很好说的,比情话更浓更深的部分,却唯恐沾上轻浮的甜蜜,失了本来的意思,三千次欲言,三千次缄口。

彼此间淌过一小段辞旧迎新的安静,举国欢庆的日子,每一瞬间,都有无数朵烟花升空又熄灭。

钟弥趴在自己床尾,悬空半翘的脚上还挂着毛绒拖鞋。

她听见沈弗峥的声音很轻很淡地说:“你哪有那么容易忘。”

“啪嗒”一声,脚尖缩起,拖鞋坠地。

他只说了这一句,再没别的了。

钟弥却想到白天跟妈妈聊天的话,他大概也是一块不吸水的料子吧,甚至本不情愿落进世俗爱欲里,他在其他路上走得很稳很好,不蹚感情这条水路也完全可以。

她曾经故意在扇面上赠了一句艳词给他,章台走马,风流不落人后。

谁承想呢?

真叫马失前蹄,跌进红尘里。

沈弗峥在电话里问她:“正月家里很忙吧,你哪天会有空?”

钟弥知道问了这话,大概是要来找她,手心托住下巴,拖着慵懒的音说:“沈老板才是大忙人,不如您先说哪天有空?”

“初七,或者十五,初七要当天走,十五——”他声音稍停一下,“可以留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