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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盘落在桌角,下一秒,他挥起的手被人大胆握住。

沈弗峥转过目光,那一瞬的眼神威仪又冷漠,吓得钟弥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见到是她后,他稍有惊讶,表情幅度几乎没变,只是眉眼松了些,眼神便如寒冰化水一般柔了下来,反握住钟弥刚刚要松开的手,往自己身前拉近,另一只手自然地去够桌上的烟灰缸,烟头落进去,在两下动作间碾灭。

他蹬开桌椅间的距离,方便钟弥坐到他腿上。

钟弥在看那只烟灰缸,里头一长一短两个烟头,叫她有点恍神。

自从她说了自己父亲因肺病去世,希望沈弗峥健康可以陪她久一点的话,他不曾表态说过什么,可细想想,他好像就再没有当着钟弥的面抽过烟。

钟弥看着那点烟灰。

后知后觉的感动,似乎比当时就许下承诺更戳心一些。

“不是去和小鱼她们泡温泉了?”

钟弥没跟他撒谎,只将小鱼的部分省减去,讲了自己偶遇前男友的事。

说完她拿起他放在一旁的烟盒,抽出一根来,抿在红唇间,四处转头,却寻不到打火机。

目光对上沈弗峥,惹他一笑。

稍稍侧弯身,沈弗峥从抽屉里取出一盒长梗火柴,取一根擦燃,另一只手掌笼着,替她送火。

火苗吻上烟草的瞬时,他们的眼神都静然落在那一处。

一点暖光,映着两个人凑近的脸。

沈弗峥捏着火柴梗,甩一下,灭了火,将残余的木梗丢进烟灰缸里,火柴盒也抛到桌上。

钟弥神情做实验一样认真,掐着烟吸一口,朝他脸上吐烟。

唇红,烟白,故作风情的性感没踩到点子上,演得太用力,嘟着嘴,反倒显得像吹肥皂泡一样俏皮可爱。

钟弥问:“抽这个有什么作用?”

她玩得起劲,沈弗峥微微偏着头,手臂搂着钟弥的腰,手指划着她腰间的皮肤,那块被风吹过,温凉的,而他的掌心滚烫。

“放松。”

“很有效吗?”她又吸一口,吐出来,嘀咕自己怎么吐出来的烟都是散的。

“不如你。”

钟弥睨他一眼。

那一眼,可比她故意吐烟风情多了,她手指捏着烟身,海绵滤嘴被不会抽烟的人含得潮湿,她取出来,送到会抽的人唇上,被他咬住。

钟弥看见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烟头忽明乍暗,烟草燃掉一截,她眼睛微蹙,仿佛被那火星烫到一般,又不止眼睛,喉咙也干。

彼此共享这一只烟。

她其实不大喜欢烟味,靠在他肩上,看他不疾不徐地吸吐,性感消沉,也不觉得厌烦,有种彼此一起沉沦的错觉,这种氛围使然的下坠感异常美妙。

钟弥今天没泡到温泉。

沈弗峥问她,之前说不喜欢跟她妈妈去日本看樱花,去日本泡温泉愿意吗?

月中他有一趟去日本的商旅,也大概是年前唯一能挪出来陪钟弥的一段时间。

“沈先生一句话,上刀山下火海,我都肯啦。”

他唇角扬起,淡淡的笑,也分不清是不是调侃,青烟缭绕后的深邃眉眼慵懒至极,那种成熟男人的从容欲念,由骨子散发,连一点细微表情,都有无形的牵引力,叫人移不开眼。

“见了前男友,回来就开始跟我说这种甜言蜜语?”

钟弥凑近问:“你是真的介意吗?”又苦恼说,“我有时候看不懂你。”

沈弗峥捏着烟蒂往烟灰缸里伸。

“看懂是为了应对,你需要应对我吗?我不是早就任凭你驱使了。”

钟弥抿住笑意,手肘搭他肩,眼睛迎光,亮亮地望着他:“我有那么厉害吗?”

“你可太厉害了。”

话音刚落,钟弥俯身堵上他的唇,烟草气息苦涩,她蹙住眉心,却伸出舌,吻得更深,渴望从他这里讨一份苦尽甘来。

他一侧手臂还伸出,搁置在烟灰缸里碾烟头,最后一丝热焰好似不是在他指尖消失,而是钻紧身体里,试图燎原。

钟弥是纵火者。

那夜沈弗峥说她厉害,钟弥只当作是情话听,直到从日本商旅回来,近年关,舞团放假,她那边取东西,又再次见到周霖。

“我在这边等你好几天了,总想着要谢谢你。”

“谢我?”钟弥不明白。

周霖说他拿到一笔投资,对方是一家的很有名的投资公司,深耕电子研发领域,像他这样才具雏形的学生研发团队,就是方案写成花,也根本递不进对方眼皮子底下,更别说对方带着研发资金亲自找上门来。

简直是天方夜谭。

朋友说天上掉馅饼要好好把握,周霖觉得京市没有白捡的馅饼,所以去问了原因。

对方说因为他跟钟弥认识。

“沈董的助理亲自打了电话来,说你们很有潜质,年轻人,好好加油,这样的贵人,可是很难遇的。”

他要是觉得这话讽刺,那是不识抬举。

从天而降的馅饼,自然要拍拍灰,感恩戴德地收下。

周霖看着钟弥,脸上挤出的一丝笑意也不似上次见面那样热切纯然。

“你现在可真厉害啊,怪不得连徐子熠也看不上。”

闻声,钟弥表情复杂。

转瞬一想,简直想为沈董鼓掌。

好心机啊。

这人要是吃醋了,看谁不顺眼了,连个正面交锋都吝于赏赐,甚至不会跟钟弥说一句坏话,多提一句都是在钟弥那儿给对方博戏份,这种事他不会做的。

他居高临下惯了,只是叫助理打个电话,就能凑起一盘怎么演都好看的戏。

周霖不来找钟弥,便是见好就收,日后也会知难而退,他沉不住气来找钟弥,那更有意思,能叫钟弥自己瞧清,不成熟的男人有多幼稚。

把自以为是的自尊看得比命重,明明是得利一方,也要摆一副忍辱吞垢的姿态,为自己的自尊讨个公道。

钟弥难道就没自尊了?

“我不太懂投资,我男朋友生意上的事我也不爱管,不过我知道他经常做慈善,好像是不会拿刀架在对方脖子上,叫对方必须收钱的,那个投资公司叫什么名字,我回头帮你问问吧。”

周霖顿时表情难堪,既有羞耻又带着愧疚。

“弥弥,我不是那个意思。”

钟弥平声问:“那你是什么意思呢?”

周霖支吾片刻,吐声道:“……我是觉得他很不尊重人,他平时也这样对你吗?”

钟弥想了想说:“好像是这样的,他很喜欢砸钱。”

周霖正要开口。

钟弥先一步,接着话说,“不过我跟你不太一样,如果我不喜欢我就拒绝,喜欢我就开开心心拿着,拿了好处又说别人不尊重,我……我不太理解这样的做法。”

周霖目瞪口呆许久,愣愣说:“我没想到,你现在变成这样了,高中的时候,我还以为你和别的女孩子不一样。”

钟弥知道他说的不一样是指什么。

那会儿徐子熠有富二代的光环,又很会花心思打扮,在校人气颇高,而他埋头学习,似乎只有成绩出彩,很多女孩子喜欢徐子熠,也会让他意识到自己和对方的差距。

但唯独钟弥。

女孩子里最光彩耀人的钟弥,偏偏选了他,大概曾给过他很大的自信和鼓励。

他不仅觉得钟弥不是那种爱慕虚荣的女孩子,也理所当然觉得钟弥要一直远离权势钱财,保持在他心里白月光一样的人设。

钟弥继续说,“你有点偏激了,别人谈什么恋爱不是由你评判的。每个人,不同阶段,谈恋爱的方式都会不同的,我男朋友他很忙,你觉得他那样的人怎么谈恋爱才叫尊重人?发现情敌就去宣誓主权,最好跟对方约一架?用拳头说话?不能粗暴砸钱,是要把人民币折成星星纸鹤,放到玻璃罐子里才算表达用心吗?”

周霖神情一拧,意识到自己特意来找钟弥不过是忍不下一时意气的幼稚。

不肯承认的方式是反问。

“那他以后会娶你吗?”

这句话,仿佛是什么百试不爽的杀手锏。

钟弥真的想笑。

沈弗峥的前女友,她自己的前男友,怎么人人都觉得,她一定会在这个问题面前崩溃失态,痛哭流涕才合理。

“为什么不问问我想不想嫁给他?万一我不愿意呢?你一边说他不尊重我,一边默认我是男人的附属,这是你尊重我的方式吗?”

说完,钟弥真笑了一下。

不再看他哑口无言又急于解释的表情,拎着包,从他身边擦过。

坐在车上,钟弥想,沈弗峥可真可怕啊。

千万不能被他那副温润公子的外表蒙骗,一个人能站至高位,怎么可能只是凭一张好皮相。

连性格温和也是假的。

最好的杀伐气是兵不血刃,他早就过了事事亲力亲为的阶段。

亏她在日本泡温泉,玩得最开心的那两天,还在心里悄悄担心过他在他家里的处境会不会越来越难,腹背受敌,还要这么高调带她出门玩,而她又帮不上什么忙。

现在想想,谁敢反对,他会不会让对方好过也是未知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