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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巧言愣了一下。

她上过幼学, 自然学过棋的。

只琴棋书画里琴她实在是没有天份,画也相当一般, 只书和棋好一些。

她也知兰若这是实在无事可做,才出来找她下棋来了。

付巧言向晴画偏了偏头,晴画便麻利地把茶点摆开, 空出石桌中间的位置。

“自然是会的, 只学艺不精,兰妹妹多多包涵。”

兰若长相只能算是清秀, 加之身量显小,十五的年纪了看上去还仿若稚童。只一把嗓子实在出色,让人听了心里头舒服极了。

“太好了,我也手痒许久, 那我们便来下一盘?”

付巧言点头:“好。”

不得不说, 兰若的棋艺实在了得。这一下午两人对弈一局, 竟对她生出些好奇来。

看起来不声不响的一个人, 中盘厮杀手段极其狠辣,一点亏都不吃, 寸步都不让, 实在是很尖锐的性子了。

只看人,真的看不太出来。

等到最后付巧言的大龙被兰若的吃了,才笑着投子:“兰妹妹棋艺了得,姐姐自愧不如。”

兰若放下手里的棋子, 轻轻瞧了她一眼:“是姐姐承让了。”

付巧言没在说话, 两个人客气几句, 就收拾好东西回了各自屋子。

晚上用膳时晴画问:“兰小主厉害吗?”

付巧言给她打了个比方:“大概十个你也比不上她吧。”

晴画撅噘嘴,倒是没反驳。

日子就在绣花、喝茶、对局、看书里静静过去了。

这一年来前朝后宫都很平稳,仿佛隆庆年的太平日子还没过去,仿佛坐在龙椅上的还是那个主宰国家四十几许的天子。

一晃眼就到了隆庆四十四年的除夕,这一日宫里张灯结彩,人人都在期待太初元年的新岁。

今年除夕的宫宴后宫未开,只请了太后和淑太贵妃等几位太妃去前头一起吃宴,他自己的后宫只有四个淑女,实在是上不了台面。

下午时分宫宴就开了,只新帝感怀先帝,并未让开大戏摆台,只让做了小曲来听。

等到晚膳时分,宫灯初上,荣锦棠从主位站起,高高举起酒杯。

同即位时相比他又高了半个头,身材是越发的修长挺拔,面容则要冷峻许多。或许是国事繁忙,他看起来要比以前消瘦一些,整个人更是气势磅礴。

到底坐了龙椅,人总是不一样了。

他高高站在上面,漆黑锐利的双眸看着台下每一个臣子,朗声道:“除夕夜,新岁伊始。这一年国事动荡,先帝驾崩,朕以茶代酒,谢爱卿们勤勉为国,忠心不二。”

他说罢一口喝干了茶,身边的宁大伴又赶紧给续上一杯。

荣锦棠从不吃酒,哪怕宫宴上也不勉强自己。

他又举起酒杯:“这第二杯,敬宫中母后与母妃,谢两位母亲不辞辛劳管六宫事。”

太后娘娘同淑太贵妃一起举起酒杯,同他回礼。

第二杯过完,就是第三杯。

荣锦棠这次面容比刚才严肃了些,他道。

“明年便是太初元年,新年便要有新气象,朕已汇同阁老六部下旨,明年一开恩科,二开选秀,三减赋税,四增荣宣堂,五设荣宣书院,六改禁卫为火凤禁卫,七改火凤卫为火凤营,八增兵五万,九减内宫开支。”

荣锦棠声音低沉有力,一句一句把朝臣炸得头晕目眩。

这里每一件事都是大事,他却要在一年里全部做成。

臣子们心里一紧,额上都毛出汗来,他们沉默着,不知如何回答。

“如何?诸位朝臣,妥是不妥?”

荣锦棠虽是少年新帝,但他实在是个心思很深的人,加上他背后有王家和沈家,朝臣们哪怕想欺他年少无知,也是不敢的。

沈家手里握着兵权,王家手里捏着内阁,谁人敢作乱?

这一年太太平平的,就是最好的例子,就连西北的乌鞑也没有动,依旧守着颍州休养生息。

荣锦棠这样逼问一句,下面朝臣全部跪了下来,高声唱诵:“诺,谨遵圣旨。”

第二日清晨,朝阳洒在上京平整宽阔的朱雀街上,打更的更夫敲着锣,大声喊着:“新岁太初元年,新岁太初元年,新岁太初元年。”

这一日,正是新岁太初元年正月初一。

前朝的事后宫是从来不知的,倒是有一件同她们有点关系,闹得宫里头人心惶惶,小宫人们个个春心萌动,仿佛被选中的是她们自己。

付巧言听说要选秀的时候都已经过了十五了,还是对面兰若的小宫女芳年讲笑话那般讲出来的。

乍一听的时候付巧言只微微愣了一下,随即笑道:“这是好事,陛下后宫空虚,实在是不太好看的。”

兰若灰褐色的眼眸深深注视着她,似乎在看她到底是如何想的。

付巧言大大方方叫她瞧,总也没有旁的心思。

兰若也跟着笑:“还是姐姐忠心。”

付巧言转眼换了个话题:“这些日子天也冷了,我实在是怕冷得很,过些日子再来寻你对弈可好?”

兰若又拿刚才那眼神去瞧她,直看的付巧言偏过头去才说:“姐姐太客气了,那便等三月开春,再寻姐姐出来玩吧。”

两人这样客气几句,就各自回了屋里。

倒不是付巧言事多,她是绝对不敢请兰若进她屋子的,相对的,兰若也从来不请她。

她们都站在一条线外,遥遥看着彼此,哪怕是日日对局聊天,也从来不越界。

对于付巧言来说,兰若的心思太难猜,她也懒得去猜,她们不是姐妹,不是朋友,只是同住一院的邻居而已。

停了小院里的隔三差五“友好会晤”,付巧言好生在屋里躲了几日懒冬,在直到二十日那日傍晚时分,一个身影打破了长春宫的宁静。

后来付巧言总是能记起那一日微雪晴天里的暖阳,薄薄的一层细雪飘落于天地间,发出细微的簌簌声。

一把有些熟又似有些陌生的嗓音在长春宫后殿外响起:“宣长春宫付淑女,今夜石榴殿伺候。”

付巧言一惊,她还没回过神来,倒是晴画忙跑去打开门,笑嘻嘻的同院中的黄门行礼:“多谢沈哥哥,辛苦了。”

沈义这会儿已经换了另一幅样貌来,只见他穿着枣色黄门官服,腰戴如意香囊,他身量比去岁时见要高了不少,已经是青年的样子了。

只是因着黄门的身份,还是面白无须,十分的唇红齿白。

他是宁城宁大伴的干儿子,惯常的御前行走,乾元宫的中监沈伴伴。

如今在这长信宫,论谁都要给他面子。

晴画手里送出去的荷包比去年的沉了一倍有余,沈义在袖子里轻轻一掂就摸出了路数,他进了这边偏殿,打眼就看到桌上摆了个朴素的白瓷瓶子,瓶子里只一支桃树新枝,给屋子里添了几分绿意。

沈义有如今地位,说话还是一如既往地温和:“付小主总是这般客气,我这是听说,今日您的名可是皇上特地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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