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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门的是一位不速之客,仙盟派来与孟宁合作的古宸正微笑地看着她。

“古先生?”浮南挑眉,礼貌唤了他一声。

“浮南姑娘好兴致,人界魔域战事在即,你竟还有空在这里看闲书。”古宸慢悠悠踱步走了过来。

“不然呢,我该做什么?”浮南合上书,歪着头问古宸。

“你该像以前那样,去帮帮魔域了!”骤然间,古宸伸出手,将浮南的脖颈紧紧掐着。

浮南喘不上气,她挣扎了一下,也没能发出声音。

“南香城的陷落,与你有关,对吗?”古宸掐着浮南的脖颈,将她拽了过来,他死死盯着她慌乱的眸子,厉声问道,“你不要我什么都没看到,纪少翎阵法失控的时候,我看到你站在主控阵法所在的高塔之上。”

那日,浮南早就知道古宸在看了,但她没有选择将这破绽掩盖。

“孟宁,我不知她是怎么想的,她应当也知道是你,但她还是替你将此事掩了下来。”古宸指尖出现几抹淡蓝色的光芒,将浮南牢牢束缚,“她受得了你,我可受不了你。”

“管你对魔尊凇有什么用,总之,你死了才是好事,正好也能让我们看看魔尊凇发狂的样子。”古宸将浮南带到了玄明境的中央,“我调查过你,你不畏死,应当是掌握了什么重生的秘法吧?”

“但,管你能不能重生,我将你投入这蚀渊中,你连人带种子给我一起被蚀渊吞噬,就再也活不过来了。”古宸自然知道玄明境中蚀渊的秘密,他有权限将它打开。

浮南被她丢在深渊的崖边,她低眸看着这处闪烁着灿烂金光的深渊,点了点头,她没办法说话。

蚀渊里吹来的风也带着细碎金光,仿佛一柄柄细小的匕首,刮得她面颊生疼,若是掉入这深渊中,她不知还能不能。

但是她流失的记忆也只能在这里了,浮南在心里轻叹一口气,这本就是她的谋划,但现在怎么先露怯的是她。

古宸将蚀渊打开,干脆利落地将浮南丢进了深渊之中,灿烂的金色光芒将她完全包裹。

“卑鄙妖类。”古宸看着将浮南完全吞噬的金光轻蔑说道,“你早该死了。”

下一瞬,他身后涌过一道强大气息,在蚀渊禁制被触动的那瞬间,孟宁已有所察觉,她很快从仙盟议事殿那边赶了过来。

“古宸,你做了什么?!”此时正是晨昏之分,远处的金色斜阳与蚀渊深处的暗金色光芒合在一处,竟分不出天地的界限,同样,开口质问古宸的也不知是孟宁还是薛亡。

“孟宁,你心慈手软,下不了手,便让我来动手,事后你要将我杀了也无事,但这苍耳妖确实是个祸害,她今日必须死在蚀渊!”古宸无法忍受浮南对仙盟的背叛,他们的谋划功亏一篑。

“让开!”孟宁厉声道。

“我会尽力拖延你。”古宸竟拉开了阵势,与孟宁对峙着,他打算拦住孟宁下去救人。

两人缠斗在一处,孟宁占了绝对的上风。

此时完全沉入蚀渊金光之中的浮南根本不知上面发生了什么事,她脆弱的金丹之躯被蚀渊的金光包裹,一寸寸腐蚀着她的血肉,每往下沉一分,她便痛苦一分。

但这里分明是她自己要计划着下来的,浮南用尽全身力气,将束缚自己的蓝光挣脱,她摆动着无力的四肢,竟然在蚀渊之下游荡着,仔细搜寻蚀渊底部的每一处缝隙。

她的生命力在被蚀渊不断剥夺,她希望自己能在完全失去意识之前,找到她不知遗失在何处的记忆。

或许薛亡早就把它们毁了,让它们散于风中,她与阿凇的那些过往,她全都想不起来。

浮南思及至此,便觉得自己的鼻头一酸,逐渐地,她感到自己四肢没有力气,有血腥味漫上鼻腔,她的妖身即将被蚀渊彻底融化。

但在下一瞬间,于蚀渊底部一处不起眼的缝隙之中,忽有一道明亮光芒闪过。

有两个圆形的小小光球相互依偎着,沉在蚀渊的最底部,在这光球闪烁着的光影之中,隐隐映出了两个人的身影,是浮南与凇。

这是当初薛亡看了之后想要毁掉的记忆,他早早地便将它投入蚀渊之中,到现在已经过了数百年。

记忆、神识等物,很是脆弱,若是寻常的记忆落入蚀渊之中,很快便会被彻底撕碎,从此不在这世间留下痕迹。

但这两段记忆沉入蚀渊里,渡过如此漫长的时光,竟然还能分毫不损。

它最真挚隽永,最坚定无瑕,最是……熠熠生辉。

浮南染血的指尖小心翼翼地与这两枚记忆光球一触,这两段记忆便重新回到它的主人身上,融入她的身体,消失不见。

下一瞬,她即将失去意识,没能控制自己的身体,蚀渊的金光一寸寸地将她的躯体剥落。

但此时,有人仿佛拨开水浪般乘着金光而来,为了救浮南,孟宁竟然主动跃入蚀渊之中。

在浮南即将坠落的前一刻,此时的孟宁——也就是薛亡将她的腰肢捞了起来,将她紧紧揽入怀中,浮南残存的意识与他的慌乱双眸对视一瞬,而后,她便晕了过去。

薛亡抱着她来到蚀渊岸上的时候,岸上有修士的鲜血溅落满地,他脚下纯白的绣鞋踩过古宸的血,没有丝毫触动。

浮南昏迷了很久,她重新经历了这两段记忆。

她只拿到了这两段记忆——两段记忆都是她与阿凇相拥而吻的画面。

她想起来了!浮南想起那日她为阿凇调配治疗他嗓子的解药,她希望阿凇能呼唤她的名字,但阿凇拒绝了,她让他吞下解药之后,他含着口中的那枚糖,吻了她,他们难舍难分,甜蜜欢欣,刻骨铭心。

但她忘记了,因为先生曾经对她说过,她重生之后忘记的事情都是无关紧要的记忆,所以如此信任先生的她竟然从来没有怀疑过她忘记了很重要的东西。

后来的阿凇,知道她忘记了他们的那一吻,他又是何等的绝望啊。他一定以为他在她心中是无关紧要的那一个人。

所以他的第二吻,有了些绝望的感觉,他试图留下什么,证明什么,但还是无法在重生之后的她心中留下痕迹。

即便找回的记忆如此甜蜜,但浮南还是在梦里哭了,有泪水顺着她的眼角落下。

她这眼泪是为另一人而流,但守在她床前的薛亡还是轻轻将她眼角的泪水拭去了。

薛亡从未想过他们两人的记忆会如此坚强,他并不知道浮南在蚀渊里找到了一些她不该知道的东西,他自认为浮南是受伤过重,太疼了。

这心上的疼痛比躯体的苦痛更甚,尚未苏醒的浮南在混沌的意识之中一遍遍回味她与阿凇的那两个吻,与后来他们酒后的相拥,还有梦里的亲昵……这些相处的画面揉作一处,压得浮南喘不过气。

很想很想他,想牵他的手,想拥抱他,想落在他怀中,接受着他窒密的亲吻,想要与他兑现梦境里的诺言,与他成亲。

这些不过是世间最寻常情人该做的事情而已,怎么到了他们身上,就这么难呢?

浮南沉沦在这些纷乱记忆里,过了数月才完全清醒,她身上在蚀渊受的伤已经好了——那时她几乎没有活下来的可能。

她能活下来,完全是因为——

苏醒过来的浮南,抬手碰了一下自己的眉心,在这里她感应到了一点正气凛然的热源,这是孟宁那护身的金珠。

她会将金珠献出,用来保住她的性命,这也在浮南的预料之中。

浮南知道,孟宁此举只不过是在保证能拿捏阿凇的唯一软肋安全,她是控制阿凇的钥匙。

她在薛亡眼中,与阿凇记忆里那些幻境里的人——那些欺骗他感情,只为了杀死他的人没什么区别。

浮南按着自己眉心拿点看不见的金珠,对孟宁笑了笑,她说:“阿宁,谢谢你救了我。”

“这宝珠,你留着吧。”此时还是夜晚,薛亡对浮南说道,“我不是孟宁。”

“抱歉,我有些分不清楚。”浮南笑了笑。

“但这宝珠确实是她的本命法宝。”薛亡道,“给了你,你就要保护好自己,莫要再受伤了。”

“嗯……是我疏忽,让他起了疑心,若仙盟因南香城之事要审判我,我也可以……”浮南挣扎着坐了起来,她的眸光微闪,小声说道。

薛亡将这可抵挡世间所有伤害的宝珠留在她身上,在她的意料之外,这是举世难寻的法宝。

“此事,便算过去了。”薛亡又将她按了回去,他看着她眼角的泪痕,低声问道,“怎么哭了,是梦中伤口疼,还是梦见什么不好的事情?”

“我哭了?”浮南按了一下自己眼角,果然有些湿漉漉的,她眨了眨眼,这才将又要落下的泪水憋了回去。

“疼,想吃些糖。”浮南轻声道,“先生,我床头的柜子里有些糖,你取来给我吧。”

薛亡将她从魔域带来的糖包拆开,递给她一枚,浮南含着这枚糖,又想起了当初那一吻的滋味。

薛亡看着她,只将那糖包收了起来:“魔域的东西,不太好,以后我买别的糖给你吃吧。”

“好。”浮南点头。

“魔尊凇对人界穷追不舍,若你伤好,便陪我上战场吧。”薛亡忽地开口道。

“好。”浮南继续答。

“我会找机会杀了他,你——莫要挂念。”

“诛魔除恶,天经地义。”浮南的语气平静。

“且睡吧。”薛亡将浮南床前的灯盏吹灭了,黑暗中他朦胧的身影离开。

在他彻底离开的那一瞬间,浮南将头埋进了被子里,她哭了很久很久,直到她哭累了才睡着。

睡着之后,她又梦见了阿凇,那个要与她成亲的阿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