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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宗及满朝文武对此都拍案叫绝,特许他们留在翰林院读书。两人一同进学,又入朝为官,说来真是数十年的交情。如果能救,李东阳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只是那时物议沸腾、众口铄金,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从轻发落,保住程敏政的性命,只可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程敏政到底还是……

萧敬拍拍他的肩膀安抚道:“老先生【1】不必如此,您与万岁都已尽力了。只是因着这桩缘故,万岁对唐寅也有几分怜悯之意。然而,提学御史方志亦是正直忠良,即便我们知其缘由,为了方家的声誉亦不好大肆宣扬,公然为李越平反,故而只能让李越吃下这个哑巴亏。但万岁素来仁厚,实不忍他们师徒为此遭千夫所指,文坛鄙弃,所以才召他入京。若其才堪为东宫侍读,万岁便与诸阁老再行商议,即便其文采不足,凭借着面圣的荣耀与赏赐,亦能保他们师徒在乡里不被人欺辱。”

李东阳连连点头:“圣上宅心仁厚,实乃万民之福。不过为免引起朝中一些恪守礼节的刚直大臣的不满,此事最好还是不要声张为要。我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不知。”

谁知李东阳这般说来,却让萧敬脸上的皱纹愈发深刻了,他愁苦道:“老先生高义,可此事只怕不能如您所愿了。太子不愿放李越走。”

李东阳浓眉紧皱:“不过一面而已,何至于如此。”

萧敬苦笑道:“您也是看着他长大的,咱们这位爷,自小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天下岂有他看上眼,而弄不到的东西。咱们越劝,他反而越来劲。”

李东阳摇摇头:“可这事由不得殿下胡为。”

萧敬又是一叹:“未必,太子已经说动了皇后,言称只要李越入宫,他亦准张奕入宫伴读,并且以兄长之礼相待,再不拿他取笑。”

李东阳一惊,随即无奈道:“这么说,这下是娇妻爱子,一同向万岁求情了。”

萧敬点头:“还不止如此,王太监被召去了文华殿,到现在都没回来。待他折返之后,说不定就是轮到您和徐、谢二位辅臣前去了。”

李东阳失笑:“太子聪慧如此,老臣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只是我们三个老家伙所求甚少,可不会那么轻易被说动。”

萧敬沉吟片刻道:“还是不要掉以轻心为好,想想约斋公的前车之鉴。龙子凤孙,天潢贵胄,可不是省油的灯。依我看,您还是与徐、谢二位阁老先通个气。”约斋公就是指被太子爷搞得提前致仕的马文升,他别号约斋。

李东阳闻言点头称是,他起身致谢道:“多谢萧公的告知,那我就先告辞了。”

萧敬道:“为国尽忠,何须言谢。”

萧公公果然对太子爷的定位非常准确,这盏耗油灯在听罢王岳的解释后,悠悠道:“照你这么说,父皇根本没有让李越入宫的打算,只是为了施恩才召他入京。”

王岳道:“正是,所以还请您……”您就不要乱来了,万一闹出什么事来,您是屁事没有,我可就糟了啊。

朱厚照重拍案几,其上的犀雕松鹿笔架都跳了几跳:“你是不是以为爷傻,任你糊弄。若要施恩,直接派人赏赐就好了,何必千里万里的把人弄来。父皇分明是最近才改了主意,再不说实话,可别怪孤不给你这老奴颜面,当众廷杖的滋味可不好受!”

王岳惊得一哆嗦,又在察觉刘瑾看笑话的眼神后,心下暗恨,他哽了哽道:“殿下恕罪,殿下恕罪,是因着考较过后,发觉他举业只是平平,人又生得太过……一来是怕人觉朝堂取士不公,二来殿下您成人在即,也是怕影响您的声誉呐。”

“孤的声誉?”他半晌方回过味来,斥道,“好一群心思龌龊的狗东西!这你们都想得出来!”

王岳忙道:“最早年底,最迟明年,尚寝局就会给您安排教导人事的宫女,再过几年,您大婚的准备也会提上议程。您与李越如此投缘,这人又是奴才举荐的,奴才也是担心朝中有些年老固执之辈因对奴才不满而说出些瞎话来,若影响您的名声,那奴才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朱厚照心知肚明,这倒说得不假,为了不落下个好色的名声,明朝历代皇帝选妃都以品德为尚,说白了就是只能挑相貌平平的,就连他的母后都只是端庄秀丽而已,远不及李越这等希世之貌。这就难办了,他气得又对王岳丢一个笔筒:“既知如此,怎么不让他扮得丑些,穿得这么惹眼做什么!”

王岳大呼冤枉:“殿下明鉴,奴才特地嘱托了钱太监替他备好行头,谁知他会错了意,竟弄成这样。”

朱厚照余怒未消,当下又命人将随月池上京的太监提来,谁知他也连连喊冤:“殿下恕罪,我们守备的确为他备了一身蟹壳青的衣裳,既简朴又不失礼,都是他自己要穿成那样的。”

刘瑾与王岳素来不和,早就想棒打落水狗了,当下插话道:“李公子是何等高洁之人,怎会如此,必是你们做事不当,竟然还敢推卸责任。”

王岳听到这指桑骂槐之语恨得咬牙,那太监为了免罪,急急辩解:“奴才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欺瞒殿下啊,真是李公子自己要穿成这样的!这布料还是奴才带他们夫妇去买得呢,奴才也曾劝过他,可他说是他夫人的一番心意,他不忍让夫人失望。”

朱厚照听到此处,微微挑眉:“你是说,你将利害关系都与他说清了,他却仍非要如此?”还是为这种鸡毛蒜皮的理由?!

那太监急急点头。朱厚照略一沉吟,明知要入宫做伴读,还不顾一切去救人;明知穿得过于鲜亮,会招来麻烦,他却一意孤行;还有,明知面圣要被召试,这来得路上几个月的时间,为何不恶补典籍文章,以他的聪明,就算只学几个月,也不至于是这个水准。他忆起月池看他的眼神,即便是与他谈笑时,其中也没有一丝的热切。当时他还叹此人真是宠辱不惊,现下真是越想越奇怪。他的行为存在矛盾之处,必有他不知的缘由。

皇太子陷入沉思,殿中无一人敢做声。眼看他的神色越来越凝重,王岳正忐忑不安时,就听太子急急下令道:“孤再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今晚之前,你派几个好手潜入李越所住的驿站,将他带的书全部给孤搬过来。如果漏了一本,或者被任何一人发现,后果不必孤说,你也知道吧。”

王岳连忙应下:“奴才遵命,奴才必定办得妥妥当当。”

朱厚照哼了一声:“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