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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筠点点头:“我都听你的,只是你写就青山的时候,能不能抽空帮我画几个花样子呀?”

月池笑着颔首:“乐意之至。”

她们这处往后几天都是一片和乐,可惜宫中却已是山雨欲来。王岳又一次目睹了弘治帝后因张氏家族而争执的情景,只是这次弘治帝却未轻易让步,甚至丢下皇后拂袖而去。这位身体虚弱的皇帝深夜独自坐在东暖阁中,因压抑在胸口的那股愤懑之气连连咳嗽。

萧敬连忙奉上汤药道:“万岁,千万保重龙体啊。”

弘治帝接过汤药一饮而尽,却因浓重的苦味,刺激得眼角都涌出泪花,他气得将碗掼在了地上:“朕能怎么保重,她们、她们实在是得寸进尺!”

萧敬心下何尝不是如此想来,太祖皇帝为确保权柄稳定,大肆屠杀功臣之余,开启重文抑武的先河。而到了英宗皇帝时期,朝廷开始以镇守、总督、提督、巡抚等由文臣充任的官员来管制军队,自此,虽说是文武并用,但文官实际已居于武将之上。当今圣上更是不将武将放在心上,武官的职务名号成为可随意赏赐之物。

为改变张家的平民身份,万岁几乎给大部分成年男丁都赐了世袭军职。这些人得了军职,非但没有变得勇武无畏,倒是与其余武官搅和到了一处,成日斗鸡走狗,挟妓买笑,好逸恶劳。皇上看在皇后的面子上,也就当养几十个闲人也就罢了,反正卫所军官都是如此不堪,也不差他们几个。可谁知这些人,竟然贪残无厌如此,身无半分长处,还敢肖想帝师之尊,当真是不知廉耻!

想到此,萧敬就道:“万岁,此事万不可应啊。”

弘治帝道:“朕省得,朕已然苦口婆心劝了她多次,可是皇后她、她却充耳不闻,这让朕如何是好啊?”

萧敬正要再劝弘治帝坚定信念,王岳却在一旁道:“依奴才看,娘娘未必是不体谅您的难处,只是因您并未试过就说不成,她心下有些不信罢了。要不,您索性将阁老们叫过来,假意与他们商量此事,然后让娘娘在屏风后听着。娘娘何等聪慧之人,这一听不就明白轻重了吗?”

弘治帝若有所思,在张皇后闹第四天时,他实在无可奈何,只得道:“朕已说了,此事是决计不成的。朕只能将三位大学士召来勉力一试,若阁臣皆反对,即便是朕亦不能任性妄为。”

张皇后见他终于肯退一步,当下也假意道:“那您至少也得试试啊,如若不成,我们就再想办法呗。”

弘治帝闻言不由苦笑。谁知,只是一问之下,就犯了众怒。

泥人尚有三分土性,更何况这些正直无邪的文人。不到一年时间,这已是天家第三次乱命,而且一次比一次离谱,一次比一次骇人听闻!自杀李大雄时,六科言官心中就是火花四溅,到了月池与张奕入宫时,他们已恨不得将雪片一样的奏折堆满弘治帝的龙案。但当时的首辅徐溥年高德劭,且不喜纷争,故而都想方设法压了下来。现下,徐溥致仕,李东阳新官上任,还未来得及建立一呼百应的首辅威严,六科给事中无人可制,当下就爆发了。

这群人都是拿惯笔杆,巧舌如簧之人,在奉天殿上慷慨陈词,一说太子重武轻礼,有辱斯文,二说张家厚颜无耻,妄窃高位,三说太监刘瑾公然斥巨资购买弓箭,分明是引诱太子不务正业。弘治帝尚来不及辩解自己并无此意,武官那边就又炸了。

张氏男丁仗着自己是皇亲国戚在军中耀武扬威,武将也十分厌弃他们,对此弹劾他们自然并无意见,只是,这群酸儒凭什么说习武就是有辱斯文,不务正业?!以前他们还以为,文官只是对太子逃课不满,现在看来,他们分明是不把精忠爱国的将士放在眼底,否则怎么会这么看不上他们的武艺!

明时,文官与武官之间,亦是矛盾重重。首先,尸位素餐的将领实在太多,以致文官对武将多有轻视之意,其次,文官对军队有绝对的主导权,稍微一动心思,就能眛下万千将士的军饷。而因官员微薄的薪俸,天下哪有不克扣军饷的文官?一百年来,双方之间早已是暗潮汹涌,只是今日,因给事中的不当之言,文武大臣这才在金殿上彻底撕破脸。

文官激愤,朝局动荡,军心不稳,京都大乱。这下连暗中使力的王岳都是大吃一惊,他万没有想到,不是说文官外戚两虎相争吗,怎会连武官都卷进来了。人人皆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可军队哗变,那可就另当别论了啊!

而一连促成弘治朝三次大乱的月池深藏功与名,只顾在一旁静静围观焦头烂额的皇太子与惶恐不安的刘公公。朱厚照应该感谢上苍,若不是他的弟弟朱厚炜早夭,否则,她就算舍得一身剐,也要把他从太子位上拉下来。可惜了,他居然是弘治帝的独子。

不过,月池心道,就算不能让他丢掉皇位,也要让他在这个位置上坐不安稳。否则,他还真以为她手上的血是白流的了。

现时的朱厚照对真正的幕后主使一无所知,他正沉浸在对外家的恼怒中。从他先前对张奕的态度就可看出,即便年幼时,他对自己的外祖母和舅舅们还有几分的濡慕,可长年累月被当做摇钱树与聚宝盆的经历也足够将这份微薄的情感消耗殆尽。而在这群蠢货捅出这么大的篓子之后,他甚至连弑亲的心都有了。此刻,他就正面色铁青,大步流星地赶往坤宁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