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平分秋色一轮满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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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句话把朱厚照的满腔试探全部都堵了回去。朱厚照一口水全部喷出来,呛得面上绯红:“你这个狗奴才……”
他作势欲骂,可到底什么都没说出来。良久之后,他方问道:“连你都不敢掺和,可见是有多出格。这么做,是否不对?”
刘瑾一愣,他抬眼看向皇爷,只见他神思不著,满是迷惘。可在察觉到他的目光后,皇爷又回过神来,他轻描淡写道:“不去就不去吧。只是这种话,以后不可再说了。”
刘瑾一凛,忙称是。
然而,谁也没想到的是,白天才信誓旦旦说不想李越的人,晚上就主动差人送来了东西。月池打开了小木匣,只见里头放得是一个紫金笔锭如意锞子。她的眉眼舒展开来,道:“替我多谢刘太监。”
来人正是乔装而来的张文冕,张文冕道:“您先别喜。我家督主说了,此如意非彼如意。江西之行,势必难成。”
月池的动作一滞,她抬眼道:“我送了你们督主这么大一个人情,他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自朱厚照问起,她是否是从刘瑾处探得消息时,她就明白,皇上对刘瑾起了疑心。刘瑾毕竟是打着为她伸冤的名头重回高位,又率先赶到汗廷,救了她的性命。朱厚照要是不疑心,反而不对劲。他可以为了感情,给她留下一二保命的筹码,可绝不会因为心软,放任外朝和内廷连成一线,左膀和右臂打成一片,将高居中央的他架空。他不舍得换她,那被暂时搁置的,就只能是刘瑾。刘公公想必也明白这点,可明白也没用,他既不能为了表忠心,继续把李越往死里整,又没法子和朱厚照真正剖白。而这时,月池却给了他一个契机,给了他一个当众拒绝,表达自我的契机,虽说不能让朱厚照完全放心,可总比坐以待毙要强得多。
张文冕道:“非是督主不尽心,而是您这个样子,再长途跋涉,性命难保。”
月池硬声道:“那是我的事。”
张文冕丝毫不为她的威势所动,他道:“可既已结盟,自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月池道:“这点小事,他都不肯帮,也称得上是结盟?”
张文冕道:“这恰如神兵利器,于危急时分方应运而出。”
月池嗤笑一声:“这世上,再也没有比你们刘督主算盘打得更响的人了。”
张文冕道:“您先别动怒,我等虽不能助您前往江西,却会差人去全力搜寻唐解元及其家人。”
月池问道:“此话当真?”
张文冕道:“谁敢拿这事儿,同您玩笑呢。更何况,这也是圣意。”
月池一怔,心下稍定。她想了想道:“这还不够。”
张文冕谦和道:“您大可直言,晚生一定转达。”
月池道:“既然我去不成,那我就要他向圣上进言,赐予王守仁先生总司平叛之权,一切大事,悉由王先生做主。”
张文冕思忖片刻后问道:“这是另一个盟友?”
月池眼中露出赞许之色:“你可以这么认为。”
张文冕奇道:“恕晚生愚昧,儒生和宦官,一同合作,这……”
月池道:“有人求道,有人求利,要是道与利注定是背道而驰,何以称清平世界?”
唐伯虎自南昌而出,快马加鞭直奔岭南。王先生在岭南呆了这么些年,身材变得干瘦,肤色变得黝黑,气质却依然安宁祥和,仿佛什么大风大浪都无法叫他变色。
唐伯虎一见他,焦思苦虑之情也不由缓解了几分,他从马上一个翻身爬下来,跌跌撞撞地上前:“拜见巡抚,快去救命。我的妻子和我的女儿,他们都……”
一语未完,他已是泪如雨下。王守仁忙搀住他:“伯虎兄莫急,我们先细说。”
唐伯虎连遭大变,哪里还有往日的神采飞扬,他冒着大雨长途跋涉而来,身上满是污渍,面色青白,牙齿打战,他道:“宁王、宁王反了!”
这一语如石破天惊,惊得众人登时变貌失色。王守仁问道:“是什么时候的事?”
唐伯虎道:“是五日前,五日前他杀了江西巡抚孙燧,就要起兵造反了。”
其他人闻言更惊:“他哪来得的军队?”
唐伯虎道:“多是贼寇流民。各地的贼首,都被他搜罗积聚。他们宣称圣上大败,已经驾崩,所以要奇袭南京……孙巡抚已经派人往京都求援,我觉得来不及了,所以来寻王巡抚去救命。”
不得不说,皇上死了的消息一宣扬出来,的确有那么几分唬人。大家虽然不敢相信皇上死了,但也不认为皇上会胜。
王守仁道:“不必惊慌,圣上洪福齐天,必定安然无恙。速速去禀报总兵,准备点兵出发!”
王守仁手下的副手却有些迟疑:“巡抚,我们果真要去?可没有圣命,我们擅自离开驻地,这是死罪啊。”
“而且就我们这些人,也未必拦得住宁王。”
“我们也不能把人全部都带走了,这里的倭寇,还有葡萄牙人,一旦察觉我们防卫空虚,一定会趁虚而入。”
明眼人都知道,王守仁被贬岭南,名义上是受罚,实际是让他平定倭寇之患。弘治正德年间,倭寇与海盗勾结,愈发猖狂,而沿海的军伍空虚、屯田破坏,军备废弛,以致无力应对倭寇的进犯,更糟糕的是,这一两年内,葡萄牙占了马六甲,开始频频在明境徘徊。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需要能臣去应对的。军事才能出众的王先生,自然就被委以重任。
但倭寇自海上来去,登岸掠财便走,速度奇快,而王守仁碍于客观条件的限制,无法入远海追击,所以一直未能将匪祸根除,只能尽力加强防御,震慑倭寇。
倭寇不除,擅自调动人马,万一出了岔子,可是大罪。
王守仁深知,属下所虑也并非是空言。他思忖许久后道:“宁王必定会顺流直下,奇袭应天府。各地尚未接到平叛之命,想来都同我等一般,两厢为难。必须等各地军队集结,共同平叛。”
唐伯虎的双手都在发抖:“我走时,宁王已经在杀害官员,排除异己,现下说不定已经起兵了!圣上远在鞑靼,等他下令让各地军队集结,宁王说不定都已经杀进应天了!”
旁人道:“唐先生,你急也没用啊,不是我们不想去,而是我们兵力不足,即便赶过去,也是以卵击石。我们难道还能打下南昌吗?”
唐伯虎哑声道:“那总不能坐视不理吧!”
王守仁终于道:“伯虎兄,你先莫急,我有法子,让宁王在南昌,等我们十天。这十天时间,我亦会抓紧派人,去搜救你的妻女。”
众人面面相觑,就连唐伯虎也是瞪大了双眼:“宁王?等你十天?”他脑子又没进水,干嘛听你的话等你十天?
王守仁微微颌首:“然也,我自有对策。”
消息很快就从两广传到了江西,大街小巷贴的告示,人人交头接耳传的消息,都是朝廷要派大军来剿灭叛贼了。
宁王拿着伪造的文书,双眼发直:“陛下全获大胜,銮舆已归京……今承圣意,命都督许泰、邰永将边兵,都督刘晖、桂勇将京兵,各四万,水陆并进。两广王守仁、湖广秦金各率所部合十六万,直捣南昌,所至有司缺供者,以军法论。”
“打胜了?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居然打胜了?!”宁王摇头如拨浪鼓,“我不信,我不信!这一定是伪造的!”
底下人心下也是一惊,但还是赶忙劝慰:“陛下勿急,这肯定是伪造的。那可是鞑靼,要是真那么容易打胜,怎么可能闹这么些年。”
宁王勉强定了定神:“继续差人去探查消息,叫左右丞相来见朕。”
天下还没打下来,宁王爷已经先革了朱厚照的年号,自己称帝了,非但如此,他还委任了左右丞相,左丞相是前都御史李士实,右丞相则是举人刘养正。这两位 “卧龙凤雏”一来就给宁王吃下定心丸:“这必定是疑兵之计,若是不提圣意还罢,这一提圣意,未免假得离谱。陛下请想,太宗皇帝五征鞑靼,都铩羽而归,当今何德何能,能与太宗相较?”
宁王还有些犹疑:“可不是说,李越等人在鞑靼,引起了内乱……”
刘养正一时语塞,但仍梗着脖子道:“那也不至于这么快吧,皇上出兵这才不到一年,这不可能……”
宁王思忖片刻,忽然道:“丞相说错了。”
李士实一下就回过神:“朱厚照是抱错之子,根本不是先帝血脉,哪里配称皇上,当今天下,配称真龙天子的只有一位!”为了给自己的篡位之举多贴金,宁王不仅宣称朱厚照死了,还咬死他不是先帝亲生,而是抱错的。
刘养正如梦初醒,忙谢罪道:“臣治罪,还请万岁恕罪。”
宁王志得意满,他道:“爱卿也是一时情急,朕岂会因此责罚。”
刘养正忙俯首谢恩:“臣谢主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士实在一旁道:“臣以为,您切不可为谣言所惑,趁着各地措手不及,咱们还是急攻南京为要。”
宁王点头称是,然而调度的军令刚刚下去,当天下午他就接到了另一封密报。城门戍卒言说,从进城之人的身上,收到了几个蜡丸,一定是密信。
宁王一喜,他心道:“必定是探子沟通,散布谣言的渠道,说不定还能从中看出朝廷下一步的动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