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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万霄眼皮微抬,大抵猜到他不开心的缘故,未免失笑,脸上却没表现出来,只说:“醒了便先把药喝了,这几日最好也不要食荤腥之物。”

松晏皱眉,他都好几天没能吃一顿好的了,上回还是在酒楼里提心吊胆吃的。

他还没说话,步重先笑了起来:“吃两条鱼又不会怎么样,反而还能补补身子。你说是吧,松晏?”

“嗯嗯!”松晏连忙点头,触及沈万霄目光时心微微一抖,忽然有些心虚。但转念一想,这也没什么好心虚的。于是他挺直腰板,不甘示弱地看回去。

沈万霄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心软一遭,退让道:“先把药喝了。”

“哦。”松晏心知躲不过,即便沈万霄不说,待步重反应过来,肯定也要逼他喝药,于是乖乖端起药碗,皱着眉将汤药咽下,苦的只吐舌头,“这也太苦了!”

步重剥开油纸,将蜜饯塞进他嘴里:“得了吧你,药哪有儿不苦的?少矫情。”

“你管我矫不矫情。”松晏含着蜜饯,声音含糊。他稍微偏头,见沈万霄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像是在把什么东西收进袖中,不禁好奇道:“你手里是什么?”

沈万霄抬眸,不愿多说:“没什么。”

沈万霄不想说,他也不好再问。他静默片刻,往步重身边蹭了蹭,刚要开口说等此事了结找个花精将莲花种子种下,沈万霄便抢先道:“我在梦境里捡到一枚玉佩,应该是赵江眠的灵玉,你若有兴趣,可随我看一看。”

听见“灵玉”二字时松晏眼神明显亮了亮。他猛地抬起头,扑到沈万霄身边:“这是能捡到的吗?快给我看看!”

……这他娘的,真好收买。

步重看破不说破,扶额叹气,无语望天。

待松晏草草扒完几口饭,赵可姿便带三人去往池边,到时云沉与若风早已等在池边亭子里。两人面前,赵江眠坐在轮椅之中,身上盖着厚重的袄子,四月的春风抚弄着袄子上的细软毛发。

他双目紧闭,脸色青白,周身都弥漫着死气,仿佛一阵风便能轻易将他带去黄泉。若不是唇间尚有血色,当真会叫人以为是已死之人。

见四人自廊里走来,云沉推着赵江眠上前几步,朝着赵可姿微微颔首:“赵姑娘。”

“云公子。”赵可姿回礼,垂眸见赵江眠虚弱无力的模样,眼眶不由发酸,“哥哥。”

赵江眠闻声抬眸,艰难地朝着她扯出一个笑,气若游丝:“可姿。”

“哥哥,”赵可姿满目泪光,在他面前缓缓蹲下身,低声呢喃,“是我错了,对不起,哥哥,对不起......”

赵江眠轻轻笑着摇头,将手搭在她的发髻上,恍惚之中,他似是回到儿时。那会儿家中虽然贫寒,但温情脉脉。他与赵可姿常常伏在爹爹膝头,听他讲古老的传说。

彼时赵可姿不过三岁,不识字,不识物,却喜欢缠着哥哥,所有好吃的好玩的都会与他分享。当时人们都说,赵家的小女儿日日黏着哥哥,长大了要嫁不出去。

每到这时,七岁的赵江眠就会作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将妹妹护在身后,用小小的身躯挡住那些闲言碎语:“我妹妹不用嫁,我会养她,让她一辈子都快快乐乐的!”

可是他食言了。

第二年秋天,赵可姿四岁,赵江眠八岁。战乱如同洪水猛兽,冲散哥哥和妹妹,也冲散了无数像他们一样和美的家。

为了全家人的生计,赵可姿被父亲卖给富商。她几经辗转,流落到怀香楼中,自此万劫不复。而赵江眠,以及赵家,他们拿着卖女儿得来的钱,在白玉城安家落户。

赵江眠一天天长大,成了白玉城有名的赵家公子。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而赵可姿,无奈地成为权贵的掌中物,笼中雀。她再不是有爹娘疼爱的赵家小女赵可姿,而是舞姬落雁。

赵江眠和赵家都亏欠她太多,太想偿还,却无能为力。

“是哥哥对不起你。”

赵可姿闻声摇头,而后将头枕到他膝上,神色怆然:“哥哥,若真的下辈子,我还与你是一家人。”

“好,”赵江眠轻声答应,“下辈子,哥哥一定会早些找到可姿,带可姿回家,谁也不能欺负她。”

赵可姿仰头笑了,泪眼朦胧,晕开赵江眠的面容:“还有月儿……我们一起带她回家。”

“嗯,哥哥答应你。”

此时风动,吹起池中层层涟漪,吹乱满眼水雾。

赵可姿安静地伏在赵江眠的膝头,她渐渐化成星星点点的灰烬,乘着风去往远方。

赵江眠抓不住她,任由她从指缝里溜走,颤抖着双手握紧一片虚无,紧紧闭上双眼,神色痛苦不堪。

微风拂面而过,松晏耷拉着脑袋,半垂下眼,薄薄的眼皮遮住他潮红的眼眶,却挡不住长睫上一片潮湿。

沈万霄抬起他的下巴,向来清冷的眸中有一丝动容,但那抹情绪转瞬即逝,难以捕捉。最终,他克制着翻滚的心绪,屈起手指轻碰松晏眼角。

松晏半睁开眼,鼻音浓重:“你干吗呀”

亭子周围的绿荫柔和了沈万霄冷如大雪的神色。他神情认真,语气放得轻,仿佛怕惊动天上神明:“别难过。”

松晏心跳一滞,略显仓皇地别开脸。

他怎么……怎么这么会哄人?

松晏心跳尚未平复,忽听步重一声嗤笑,毫不留情道:“看吧,我就说你哭起来很丑的,还动不动就掉眼泪,这不,连他都看不下去了。”

“你话真多。”松晏垮起脸,一掌拍在步重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