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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晏倏然睁眼。刺眼的日光灼烧着眼皮,他不得不再次阖上双眼,干裂的嘴唇让他几乎无法开口,只能勉强从嗓子里挤出一些模糊不清的气音。

“哟,醒了。”步重提着热汤来,顺手将它搁在梨木八角桌上,弯腰打量着松晏。

松晏睡了许久,本就消瘦的身体如今更是单薄,好似一阵风就能将他吹走一般。

他接过步重递来的水,缓解些许不适,扯着嗓子问:“这是哪?”

他的记忆尚还停留在烂柯镜中弑春崖边,赵江眠用聚浪刺穿他的胸膛,继而将他推下弑春崖。

步重舀着汤,头也没抬:“栖霞镇。”

“栖霞镇......”松晏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栖霞镇!?”

栖霞镇往南十里,便是大周的京城。

步重将盛好鸡汤的瓷碗递给他,语气有些无奈:“是啊,你这都睡了七八日了。我想着你不是还要去给那老不死的祝寿么,就赶路来了。”

松晏小口嘬汤,闻言被呛了个面红耳赤,还未好全的伤口又在作痛:“七八日!?那沈万霄呢?还有小山神,他们怎么样了?”

“云沉一直没醒,若风便带他回姻缘山了,暂时没什么大碍。至于沈万霄……”

松晏心下一紧:“他怎么样?”

“沈万霄,”见他这般担心,步重暗暗叹气,迟疑道,“……死了。”

话音未落,松晏捏着调羹的手便猛颤一下,调羹砸进瓷碗里,溅起的鸡汤落在手背上,他却不觉得烫。

见状,步重急忙拿过手帕给他擦手。

松晏接过手帕,却没有顾得上擦拭,而是稍稍抬了下头,眼圈微红:“他……怎么死的?”

步重沉默良久,拧着眉宽慰他。

他却似是什么都没听见,低头的一瞬间猛然搁下手里的碗,着急忙慌地摸索起来,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步重皱眉唤他:“松晏?”

他置若罔闻,只急切地抓着步重问:“糖人呢?你有没有看到他给我的糖人?”

“什么糖人?”步重茫然无措,他不记得自己见过松晏说的糖人,但见他这么着急,只好说,“你先别急,不就是一个糖人,你要是想要,待会儿我去给你找一个回来便是。”

松晏在这些话语里慢慢平静下来。他偏了下头,抬手捂住眼睛,声音哽咽:“那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步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但松晏之后并未回答步重,他摇着头流眼泪,不住地说“不一样”。

步重看着他,知他如今心里分外难受,但又想长痛不如短痛,不如趁早将不该有的情愫斩断,也免得以后再受苦楚。是以纠结良久后深深吸一口气道:“那日你与他一起掉下悬崖,等我控制住朱雀血妖下去找你们时,他便已经……就连你,我也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带你回来的。”

闻言,松晏一言不发地扭头望向窗外。

他说不清楚是何感受。沈万霄害得他们狐狸一族自神坛陨落,此后只能做妖,在人间苟且偷生。照理说,听闻沈万霄死讯,他应该是开心的。可偏偏怅然若失,心口发闷,就好像有东西蒙在脸上,不止挡住刺眼的阳光,也挡住新鲜的空气,缓慢而不容置喙地让他窒息、丧生。

窗外烈阳高照,微风吹拂。松晏一动不动地看了许久,久到泪眼朦胧,心如刀绞。

步重见他这般难过,不禁有片刻失神,一时间恍惚起来,不知此举是对是错。他不太自然地背过身,掩唇轻咳一声:“松晏,观御那家伙活得也够久了,死了指不定是件好事,你也别太伤心......天底下比他好的人多的是,你不必一心只朝着他。”

他没骗松晏,那日在崖下,沈万霄确实死了。万箭穿心,人都快被扎成了刺猬。但他也没明说,沈万霄不是死在聚浪之下。

出于私心,他并不想让松晏再与沈万霄有任何纠葛。

重蹈覆辙,最后覆水难收,结局终还是生离死别。

刻骨铭心之痛,一次足矣。

松晏低头抹掉眼泪,再抬头时安静地注视着步重:“他没死。”

“松晏,生死有命,他的命数就到这儿,你……”

“沈万霄没死。”松晏不等他说完, 便掀开被褥下床。但他起身太快,随之而来的眩晕险些让他摔倒。

步重急忙扶住他:“小心!”

等眼前的漆黑褪色,松晏呆呆望向窗外,倏然没头没尾道:“今天天气真好。”

步重一愣,虽不知他为何这般说,但还是应声道:“最近天气确实不错,风也不大。等你伤好些,咱们就去外头逛逛,刚好这几日空闲,我教你骑马。”

松晏没说好与不好。他抬手拂开步重搀扶的手,情绪格外低落:“我记得你以前同我说过,假若天神陨灭,那么半月内,天界大雪落,人间日光绝,鬼域青灯燃。”

步重身子一僵。

松晏低下头,轻声问:“你为什么要骗我?”

“我......”步重欲言又止,攥紧的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他无法开口,因天道有意封存那段过往,每每提及,口不能言,手不能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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