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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万霄在松晏面前驻足,脸上的那只狐狸面具遮住他的上半张脸,也遮住他晦暗不清的神情。

松晏蹲在地上冲他眨眼,恍惚间似是回到初遇那日。在那个卖糖人的小摊前,沈万霄一掷千金,但松晏什么都没得到。

宴席之上热闹非凡,众人举杯畅饮,谈笑风生,说起一桩又一桩时下流传的趣事。大堂正中有身姿婀娜的舞女翩跹起舞,琴师鼓手在帷幕之后奏响乐章,美妙的乐声和着人们的欢笑声,交错成一出美好的戏曲。

无人顾及松晏,也无人留意到戴面具的男子,都只当他是应邀前来的宾客之一。

松晏抬手揉眼睛,今夜的月光太过明亮,照得他双眼发昏,看不清眼前的人。

“沈、”松晏迟疑不定,撑着膝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沈万霄?”

“嗯。”沈万霄走近他,微凉的手背贴上他的脸颊,感受到那滚烫的热意,于是周身都开始作痛。

这些痛意让他骤然惊醒,飞快地缩回手,脚跟一动便要后退。

但松晏不想让沈万霄离开。

他茫然地伸手抓住沈万霄,紧接着整个人都像是站不稳似的靠到他身上,醉醺醺地仰头问:“你要去哪儿?”

两人挨得极近,他炽热滚烫的鼻息争先恐后扑在沈万霄脖颈之间,大胆地亲吻着明显突出的喉结。

沈万霄垂眸望着他,没有推拒也没有伸手回抱,只是纵容着他赖在自己身上。但若是细看,不难看出沈万霄垂在身侧的双手在微微发颤。

明明是想要触碰,却又畏惧着不敢逾矩。

久久得不到回答,松晏难免不悦地皱眉。他抬起双手抵在胸前将沈万霄推开,蛮横无理地使小性子:“我知道了,你要去找那只狐狸,是不是?”

沈万霄欲言又止,眼中流露出难以察觉的痛苦。

“你怎么就一点也放不下他,”松晏跌坐回座位里,“都这么多年了,他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你还要找他。”

他神识混乱不清,想对沈万霄说“你也看看我”,但最后这些话终于还是没能说出口。他咬紧牙一言不发,摸索着端起桌上那只酒杯,意识不清地给自己倒酒,早已凉透的酒水一半盛进杯子里,一半洒在手背上。

他动作急切,但越着急越端不稳酒杯,杯中的酒水撒得越多,以至于到后来赌气似的将酒杯往桌上一撂,攥着袖子不住地去擦手背上辛辣冰凉的液体,眼前视线渐渐变得模糊。

“松晏。”沈万霄在他身旁蹲下,伸手攥住他的手腕,而后拿帕子仔细地擦去他手上的酒水。

松晏紧抿着唇看着他动作,久到沈万霄松开他的手,他才迟钝地反应过来,一双不算清明的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沈万霄,细声道:“谢谢。”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倾身去拿被沈万霄放到桌上的酒杯。

见状,沈万霄皱着眉将他的手拦回去:“烈酒伤身,你身上伤未痊愈,莫要再......”

话音戛然而止。

松晏哼哼唧唧地扑进他怀中,勾着他的脖子埋首蹭了又蹭,头顶上两只毛茸茸的狐狸耳朵不知何时冒了出来,擦过颈间引起一阵阵酥痒。

“难受......”松晏蹭着他,泪蒙蒙的双眼眼神迷离,无疑是醉得不轻,一举一动都像是勾引,“我就...嗯,再喝一口......求你了...”

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松晏。

沈万霄也不例外。

他虚拢着松晏,探手斟酒,倒得不多,酒水仅仅没过杯底。

“一口。”

松晏半支起身子,盯着他递过来的酒杯。须臾,又去盯他骨节分明的手,最后皱紧眉头反推开他的手:“我不想喝了,你喝。”

沈万霄沉默片刻,顺他的意,仰头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

酒水顺着喉咙滚落进身体,冰凉如雪,辛辣如匕首,轻而易举地割开喉管。

他不常碰这些人间的吃食,尤其是这种味道浓烈的酒水。但不知何时起,九重天上他的府邸里摆满了瓶瓶罐罐的酒,打点杂物的下人同他说这是他特意去凡间带回来的,但从未打开喝过。

起初他找不到买酒的理由,但也任由那些酒堆在屋子里。而今终于找到答案,那些酒却成了伤人的利器,每一滴都是刀子扎在心口淌下的鲜血。

松晏呆呆地看着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只杯子是自己曾用过的。杯口湿润,而沈万霄擦也不擦就将杯子送到嘴边。

熟透了的红一点点漫上松晏脖颈、耳根,最后烧上脸颊。

沈万霄搁下酒杯,抬眸间松晏猛地再次扑上前来。他一时不察,险些被撞倒在地,所幸眼疾手快按住矮桌,将人接了满怀。

松晏胆子比平日里要大不少。他抬起双手软绵绵地环住沈万霄脖颈,五指轻轻勾住沈万霄的发丝,继而将红透了的脸贴在沈万霄颈侧,半阖着眼意识模糊地呢喃起来:“沈万霄,沈万霄......”

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反反复复地确认眼前的人是真实的,不是幻觉,也不是梦境。

有人在这时端着酒杯前来攀谈,窥见相拥在一起的两人时目瞪口呆。但他没来得及惊叫出声,沈万霄便捏诀抽离了他的记忆,然后挥手在身旁布下结界,挡住旁人探究的目光。

松晏对这些事浑然不觉,黏在沈万霄身上哼唧。

“沈万霄,”松晏说话声音不大,但也足以让沈万霄听得一清二楚,“财宝说你死了。沈万霄,财宝他骗我说你死了。”

沈万霄想要将他扶起来的手一顿,颈间又添几分湿意:“可是我知道你不会死的,你都没、都没找到那只狐狸,怎么会......怎么会舍得离开?”

陡然而来的剧烈的疼痛几乎将沈万霄淹没。他颤抖着手摸上松晏鸦黑的长发,指尖碰到发丝的一瞬间,步重施在松晏身上的法术失去效力,长发刹那间变得雪白。

他抱着松晏,就像是抱着一捧雪。

随时会融化消失的雪。

松晏哽咽着说不清楚话,滚烫的眼泪尽数抹在沈万霄颈侧,烫的那条藏在肌肤下的淡青色的血管猛烈跳动。

“你别找了,沈万霄,”松晏紧紧抱着他,“别找了,别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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